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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界不是境界

来源:红网 作者:陈庆贵 编辑:夏熊飞 2014-08-18 0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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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断言21世纪是影像时代,是言不谬。留意当下世像,户外行摄渐成大众时尚便是佐证。叹为奇观的是,大凡绝胜佳处旖旎秘境,原本“上车睡觉,停车撒尿,下车拍照”的“中国式游客”,正渐为华丽转身乐此不疲的“长枪短炮”所取代,喧嚣热闹的大众圈层和社交媒体,庶几每天都在吆喝镜界鼓噪视界,自说自话自产自销着人造“视觉盛宴”。自然,做为其附着物和衍生品,自诩他诩自我感觉良好的“摄影家”“摄影大师”亦如雨后春笋,批量出土,层出不穷。
  
  摄影以镜头语言表情达意,镜界与镜头与生俱来如影随形。在我孔见,所谓镜界,无非是摄者与数码勾肩搭背,藉以把玩机器参数,追求镜头语言、切入角度、表现技巧、思想深度、光影效果与众不同的档次和程度。相形之下,境界则是摄者做为精神人,其修为、道份、胸襟、情怀、艺养、人格、人品、人性的品位和等次。虽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功。”然而,在数码技术庶几无所不能,且操作日益智能化傻瓜化的当下,镜界,兴许多数人可以“得来全不费工夫”,一朝短期速成;境界,一定是多数人“踏破铁鞋无觅处”,毕生难成正果。
  
  应当说,镜界与境界指向一致,皆以不随流俗、不同凡响、获得公认,乃至载入史册为旨归。甚而亦可谓,通常,人格人品人性境界升华之身高,决定机器镜界光影视界所臻艺术极致之身高。然而,两者又天生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有着天然鸿沟与天壤分野。
  
  说白了,镜界无非是要解决“怎么拍”“拍得如何”的术业问题,拍客通常藉以参数搭配和后期PS得以实现。比如,只要存储保有原始光源数据的RAW格式影像文件,就可以借助后期软件加工处理,轻易搞定还原光源信号回归自然状态,进而“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甚或可以捣鼓出无中生有、黑白颠倒、虚实转换的抽象奇效。设若剥离居于金字塔顶尖少数大师的艺养底蕴和业术专功,单纯从数码技术视角审视,说到底,镜界这玩意儿,究竟愈甚更多仰赖机器配置,纯属配比参数技术活;进而是不是可以断言,时下甚嚣尘上被“发烧友”众声喧哗顶礼膜拜的镜界这“劳什子”,恐怕顶多只配称技术而非艺术。要命的是,对于“怎么拍”,捷克摄影家约瑟夫.寇德卡早有箴告:“摄影本来就没有不可打破的法则,你觉得自己应该怎么拍,那就怎么拍。”至于“拍得如何”,经典大师们的道白似乎更让人纠结郁闷:“一张技术上完美的照片可能是世上最乏味的图像。”“只有好照片,没有好照片的准则。”“如果我知道如何拍出好照片,我每次都会拍出好照片了。”“我最好的作品常常是无意识的,且超出我理解能力之外的。”在我理解,就是:机缘比机会重要;艺术比技术重要;人品比艺品重要。
  
  相形之下,境界则要回答“拍什么”“为什么拍”的闻道问题。对“拍什么”,美国摄影家爱德华.韦斯顿如是回答:“任何事物,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激动了我,我就拍它。我不是专门去物色那些不寻常的题材,而是要使寻常的题材变成不寻常的作品。”对“为什么拍”?无论经典摄影家“对于伟大的摄影作品,重要的是情深,而不是景深。”“作为摄影师,最难为的是你不得不拍片。”之性情说;抑或“摄影是我的第二语言。”“照相机是一个教具,教给人们在没有相机时如何看世界。”“用相机表达出人类心灵最底层的东西,启开原本在每人内心深处的本性。熟悉的事物不可思议面,不可思议事物的熟悉面。”之启蒙说;甚或“一个摄影家知道在花朵后面有全世界的苦难,经由这朵花,他可以触碰到别的东西。”之悲悯情怀,大抵无一不是在强调人性境界对于机器镜界的统率决定作用。
  
  多年报道世界军事冲突的法国著名战地摄影师菲利普曾写道:“我在环游世界的时候开始拍摄照片。像每个人一样,为了明天做的更好,我必须记住今天。正因为我们都有遗忘的习惯,我才试着用照片的来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南非摄影师凯文·卡特的《饥饿的女孩》,是1994年普利策摄影大奖经典作品。作品再现的影像是,1993年苏丹大饥荒时,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因为饥饿,跪地仆倒,奄奄一息,女孩身后不远处,一只兀鹰虎视眈眈,伺机展翅扑食即将毙命的猎物。女孩硕大头颅与瘦小身躯比例严重失调,她已无力对悲惨命运做出任何抗争……拍下这张照片后,卡特上前赶走秃鹫,然后坐到大树下,点起一枝烟,撕心裂肺地仰天长啸“上帝”,嚎啕大哭不止。数月后,33岁的卡特无法承受道义良知双重压力,在汽车里结束了自己的年轻生命。可以说,卡特用空前绝后的视觉冲击和人性震撼,成功揭示了非洲大陆生存状态的悲凉绝望,超前预警了人类社会人性倾覆的高危风险,在成功唤醒举世目光聚焦非洲难民的同时,也让其一夜涅槃载入史册,完成了视觉镜界与人生境界的双重升华。国际保护主义摄影师联盟曾挑选出40张精美照片,有的纤毫毕现地展现了自然魅力,有的鞭辟入里地揭示了环境脆弱,堪称百年摄影史上最令人震撼的经典,其中部分被送往纽约,参加克里斯蒂拍卖行“绿色拍卖”,以纪念世界地球日,反哺自然生态修复,唤醒世人保护环境。可见,问鼎“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视觉镜界,离不开表达悲悯情怀、传递人文关怀、启蒙生存理性、叩问人类良知的人性境界垫底。
  
  然而,时下无论专业摄影圈,抑或业余发烧群,舍本逐末重镜界轻境界者不乏其人。不少拍客非但未养成叩问良知的愿望自觉与敬畏自然的行为习惯,反而为刻意追求镜界无所不用其极。卡帕名言“拍的不够好是因为离得不够近”被囫囵吞枣恣意曲解。在藏区,有人手持相机,镜头几近触及匍匐朝圣者的额头;天藏台上,有人无视禁忌对庄严神圣仪式狂摁快门;灾区母子为房子与亲人被洪水冲走痛不欲生,摄者却在朝他们狂吠:“抬起头来,看这儿!”;有人为拍到群鸟飞天壮观景像,不惜粗暴地将孵化哺雏的鸟群从巢中驱赶惊飞;有人按照公式概念构图伦理,随心所欲肆意折断荷叶拼凑夏荷图……不无讽刺意味的是,托德.海勒斯《最后的葬礼》之所以斩获2006年度普利策摄影奖,并非投机取巧靠别人悲哀伤痛取胜,而是躲在镜头后,以“庄严的距离”与悲者同哭共悲,用镜头追寻缅怀逝者精神踪迹。镜头不逼近不侵犯,节制得令人肃敬。扪心自问反求诸己,我不知道,当下到底还有几个拍客心中把守着“庄严的距离”;我只知道,环顾周遭,为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画面语言和“一鸣惊人”光影效果,PS画蛇添足狗尾续貂者举不胜举;为获得某某奖项,违反赛规造假甚至剽窃者前仆后继;为加入某某级会员行贿赂买版面做软广告者屡见不鲜;为迷信炫耀“顶级器材”,竭尽烧钱之所能事者比比皆是……盘点当代众多造假诓奖赝品,《雾罩天池》、《广场鸽注射禽流感疫苗》、《中国农村城市化改革第一爆》、《藏羚羊》等,堪称最为臭名昭著。呜呼哀哉,虽然“李鬼”作假手法不一,但结果殊途同归,不是退奖道歉,便是撤职辞退;教训如出一辙:不仅落得“偷鸡不成蚀把类”“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可悲可耻下场,而且在摄影圈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永死不得翻身”。我不禁请问,连做人境界都弄丢了,机器镜界又何从谈起?。
  
  蹑足摄影,无论三旨:为生活,为兴趣,为艺术。谋生发烧也好,专功艺诣亦罢,都当铭记:“摄影技艺的获得是靠花功而不是靠花钱。”“摄影师必须是照片的一部分。”器生镜界,心生境界;境界应然、镜界实然,由境界到镜界必然。也许,境界镜界兼修并成正果,乃是难以臻至的理想状态;至少,千万不要本末倒置,犯重镜界轻境界、先镜界后境界、逐镜界舍境界的低级错误。摄影如是,一切文艺行当无有例外。你以为呢?
  
  文/陈庆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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