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应该是什么模样？应确立什么样的培养目标，怎样设置课程，学生如何选择课程，学术与教学的关系怎么安排，建立什么样的内部管理与监督机制，等等。我们所期待建设的大学，很多情况下指向的是以哈佛大学为代表的美国的常春藤盟校，希望我国的高校，从北大清华到地方高校都能变成哈佛等美国名校那样，具有备受赞誉的教学水平和强大的学术生产能力。
　　
　　这种良好愿望推动了我国高校管理等多方面体制的改革。哈佛等美国名校的经验被经常提及，但这其中也存在显著的误读。一是忽略历史因素，有关美国名校的很多文章乃至专著当中，哈佛、斯坦福、耶鲁等美国名校的传统和制度从没变过，似乎也不受社会发展等外部因素和时间因素的影响。二是意识不到制度经验本身的两面性，即其在发挥作用的同时，也会面临效用局限，甚至引发教育质量和公平两个维度的问题。
　　
　　全面客观的看待美国高等教育史，正确解读美国大学的建设发展经验，公允看待相关的历史局限和不足，并不会抹煞美国高等教育、美国大学的榜样性作用，相反还会促进效仿者的改进提升。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美国人文与科学院院士、2011年年度美国国家艺术与人文奖章获得者安德鲁·德尔班科所著的《大学：过去，现在与未来》，就是一本深刻理性反思美国高等教育历史局限和深层次问题的佳作。这本书曾获2013年美国独立出版家奖和高等继续教育学会教育类金奖。
　　
　　全书第一章和第二章对英美高校的历史图景作了还原描绘。大学在20世纪前，更准确来说是在德国大学模式风行之前，严格、严谨甚至很有些古板，以至于被很多学生描绘为“刑罚”场所。选修课的出现、不再强制做礼拜出现在19世纪末，美国废除大学宿舍的严厉规定（比如严禁异性访客）则是到了20世纪60年代。越往当代，大学的自由越多，限制也就越少，争取校园自由的行动也推动了社会自由和进步。但与之同时，也出现了两大问题，一是包括诸多常春藤盟校在内，大学的培养质量普遍下降，学术水平和竞争力下滑；二是大学特别是名校入学及完成学业并获学位的学生总量中，平民、贫民家庭子女比例有了明显缩水。
　　
　　安德鲁·德尔班科回顾指出，早期的美国大学有着跟现在截然不同的教学管理模式、课程体系，学生的学习负担很重，要学习文学、历史和自然哲学，学习科目的深度也大大高于而今的通识教育课程。较早以前，美国的大学管理者就已经认识到提问式教学、小班教学的重要价值。书中援引麻省理工学院首任校长威廉·巴顿·罗杰斯（1804-1882）的观点指出，声音洪亮的布道者从其讲坛或指挥台上传送出既定真理的传统，会促成师生共同的探索性的反省。但在而今的美国大学课堂上，教师的讲解远没有智能手机更能吸引学生——安德鲁·德尔班科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他认为赋予学生更多自由选择权，降低了学校和教师的管理能力及权限，是造成大学培养质量下降的重要原因。
　　
　　书中第三章回顾了美国诸个知名学院和大学的创建历程，分析了校园与社会的关系互动。美国大学在19世纪末引入了德国大学模式，学术自由更为充分，教授可以以学者和研究者身份去从事学术研究而非教学，建立了同行评审体系和国家认证标准，也赋予了学生更多选择自由。而20世纪逐步实现的高等教育民主化，让美国绝大多数的高校放弃了之前的小班教学。现代大学体系，更密集更大的办学规模，在最初增加了平民、贫民子女上大学的录取比例，但在20世纪70年代以后，却因为办学成本和学费的大幅增加而降低了前述比例。很多大学在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后突然面临严重的经费困难，因为政府支持、私人捐助等来源的金额都下降，大学的奖学金和助学金预算以及教职工薪酬却很难同步下调。
　　
　　书的末尾对现今美国大学陷入的过度商业化，提出了严厉批评。19世纪的哈佛大学就让狄更斯嗤之以鼻，在这里，“置身于万神殿，周围全是更好的神，但全能的美元却栽进了某些相当没有意义的事中”。而今，大学校长更热衷于到私企、华尔街投行担任董事，教授们对教学多有敷衍，校外商业投机、咨询时间与教学时间关系等问题也一直引发争议。
　　
　　文/郑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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