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红网第六届全国大学生“评论之星”选拔赛参赛作品

最近，安徽某地派出所接到报警——一女子在河边停留多时，怀疑跳水自杀。民警来到现场后在岸边劝导女子的过程中，女子突然转身跃入水中，这时岸上的民警上演了“精彩”的一幕，从目击者拍摄的视频中看，他们犹豫了一会，之后手挽手涉水试图施救，但是走到中途就停下了，后来有人脱衣下水施救，但没有救到，女子被打捞上来后已经死亡。此事一时间引发网友热议，在微博评论区，不乏指责民警的声音，“反应太慢”“不配当警察”，也有人为民警着想，“警察的命也是命啊”“不会游泳没有携带设备”。后来有律师指出民警涉嫌“玩忽职守”。

我们对于很多事情的认知往往被媒体形塑，以至于当“民警”和“落水”这样的字眼一起出现的时候，我们想到的都是“英勇”“英雄”这样的词汇，期待他们像超人一样救人于危难之际，哪怕不成功也要“成仁”，而这次“民警‘注视’溺亡女子”，不但没成功也没“成仁”，还透着旁观与冷漠气息，一下子颠覆了人们以往对民警的认知，也触动了社会的神经。

事实上，民警并不是万能的，一举一动要遵守规定，个体背后是制度，而制度规定和现实情况往往存在错位。媒体以往铺天盖地宣传的那些“英雄”，大都凭借个人能力，这恰恰反映，面对个体落水这样的突发事件，集体在组织和协调上的乏力。

令网友愤怒的，毋庸置疑是救援之前的“毫无准备”与救援过程的“慢条斯理”。根据公安部《110接处警工作规则》第二十三条“处警民警应当按规定着装，警容严整，携带必要的警械、通讯工具等处警装备；专职处警民警应当掌握基本的救人、救灾及医疗救护技能。”以及第五十二条“110处警单位应当按照规定配备交通、通讯工具、枪支、警械、防弹背心及绳索、急救包等警用装备和救援器材。”处警民警应当掌握“基本”的救人技能，处警单位应当配备救援器材，然而事实上，水域救援所要求的专业性很高，未经过专业培训的人即使会游泳也不一定能救人，弄不好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已经超出了“基本”技能的范围，而绝大部分派出所也并不配备专业的救援设施。就连媒体正面的宣传也不可避免这一致命漏洞——2011年东方网的一篇报道中写道，“袁伟群扔下饭碗，带领协警王元德、李俊烨、魏伟生开车直奔事发地点榕东大桥。仅3分钟时间，袁伟群等人赶到，就在他们所驾驶警车距离该女子约5米的时候，女子突然撒手跳入榕江。之后，袁伟群攀上护栏从离水面近十层楼高的桥上纵身跃入滚滚榕江中……桥面与江面落差27米，现场群众报以掌声。”看到这里，不禁想问，民警接到极可能发生跳江自杀的警情后，毫无任何准备，“赤手空拳”去救人，难道不可笑吗？明知跳下去很危险，容易搭上自己的性命的情况下，贸然跳下去有意义吗？是为了博得现场群众鼓掌吗？用警察的一条命换取赞美之声，满足大众对警察的“畸形”期待，值得吗？

在此次事件中，目击者称“警方做过施救，只是没第一时间跳入水中”，事后派出所回应称那边水特别深，往前走一步就是深渊，四五米深，警察也积极施救了，有辅警把衣服脱了下去了，但没有救到，最后也有特警队员到场，不会下水也下去了。现实中大部分地区在民警入职时，并不要求必须会游泳，也较少有专业救援的培训，因为民警的职责主要是社会治安管理，专业救援任务往往由消防部门承担。既然民警缺乏救援专业性，派出所是否有责任让其他部门协同配合呢？答案是肯定的，“不会游泳”不是免责事由。《110接处警工作规则》第二十五条“对正在发生的案（事）件，最先到达现场的处警民警不足以制止或者控制局面的，应当立即将案（事）件情况报告110报警服务台。110报警服务台应当按照工作预案，迅速调集、指挥有关警种、部门赶赴现场增援或者进行布控查缉。”但问题在于，发现局面不可控时再增派专业救援人员，等人员赶到时很可能已经失去了宝贵的救援时机，理想的情况是一开始就派专业救援人员和民警一同处警。然而由于部门之间的分隔以及工作流程上的要求，在紧急情况没有出现时，似乎很难做到“有备无患”，这时救援效果就难以保证。正如此次事件中，民警在看到女子落水后及时上报了情况，但是等特警赶到时已经丧失了救援时机。这样的救援难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救援。

我们要看到，作为个体的民警背后是整个制度在发挥作用，此次救援失败，不能归咎于民警自身“玩忽职守”，而是整个公安局接处警工作制度的漏洞。长时间存在的制度漏洞，终于在当下集中暴露了出来，同时也为全社会敲响了警钟。全社会如何预防此类事件，以及公安部门在接到类似警情后，如何最大程度上为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预案，保证救援的迅速和专业化，避免人员伤亡，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单纯指责民警个人意义甚微，即使这些民警受了处分，也无法避免下次类似的情况不再发生。

文/张涵博（中国人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