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些关于年轻人的致敬策划，却引起了年轻人的反感，甚至演变成谩骂与对立。同样在此时段，《时尚芭莎》总裁苏芒也因对“内卷”的错误解读陷入争议，而B站所发布的宣传片《我不想做这样的人》亦毁誉参半……这种撕裂与对抗的背后，是被内卷与焦虑裹挟的青年长期以来的不满情绪，是青年在毫无诚意的“致敬”面前的“触底反弹”。

可以看出，那句似乎“冒犯”年轻人的话，或许只是想吐个槽、开个玩笑；苏芒在谈论内卷源于欲望与惰性之间的矛盾时，或许也只是想以成功者、过来人的身份传递一种奋斗价值观。但不论是否有意，他们的发言都暴露出了对年轻人的刻板印象：懒，宅，不上进，缺乏热情，行动与目的不匹配等。这种不理解年轻人的真实焦虑，就匆忙下定义和进行说教的姿态，恰恰反映出他们在与年轻人沟通时的不真诚与不对等。

那些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的“致敬青年”文案，归根到底只是一场节日策划。与“女神节”期间各大品牌对女性的“歌颂”一样，本质上是基于将受众视为商品的逻辑进行的广告营销，比起反映年轻人的态度，更重要的是打造品牌自身的形象。当然，营销本身无可厚非，对于能够传递正确价值观、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统一的广告，人们是乐见其成的。但此次青年节期间，策划者对青年人的抱怨、给青年强行下定义等行为，本身就是无法与青年人共情的表现，那这又如何引起青年的共鸣？

“为致敬而致敬”的结果是，年轻人的形象在策划者的演绎中成了漂浮不定的所指，可以被揉捏成不同的形象。当需要鼓吹梦想时，年轻一代可以是充满无限可能的“后浪”；当需要贩卖焦虑时，年轻一代又成了困惑迷惘的盲流。前不久，欧莱雅、网易严选等品牌均邀请“毒舌”主持人易立竞拍摄广告，在广告中，这位转型网红的主持人对年轻人进行了灵魂拷问，将外貌焦虑、生存压力、同侪比较等问题不断抛向年轻人，而广告的最后又再一次将“做自己”等令人向往的字眼与“买买买”捆绑在一起。然而这类看上去“直击痛点”的策划案，实际上只是试图通过精神催眠来向年轻人兜售物质解药。

在这个时段致敬青年，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狂欢。掌握着资源的人或许真的不懂“内卷”，抑或只是视而不见，他们利用自身的话语权为青年下着定义，而青年们正忙着享受这个靠“调休”换来的最后两日假期。然而，年轻人正是撑起新平台企业的重要力量，互联网招聘平台“拉勾”发布的报告显示，互联网行业的平均年龄为26岁，有55.8%的从业者为90后。但是很多言论，暴露出一些掌握着资源的人对青年人的傲慢和对劳动者休息权的漠视，例如此前某企业对员工猝死的回应中。

让年轻人最反感的并不是以“致敬”作为营销主题，而是这种“致敬”只是口头说说而已。节日过后，社会并没有变得更宽容，“前浪”并没有更加爱护年轻人。不去解决现实的青年困境，不去消除职场上的种种问题，言辞只会让人觉得空乏无力。正如屡次“致敬”青年的B站，恰恰在节日前夕被曝出对北邮毕业生招聘歧视，他们现实中所做的，正是他们策划中口口声声反对的。

由中年人、青少年或唱空洞赞歌、或指手画脚的“致敬”，失去了青年节原本由青年自己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意义。为什么当各大商家在匆忙“致敬”时，年轻人却忙着补觉呢？为什么工作前满怀希望，而工作后却认为谈理想是种奢侈呢？作为年轻一代的我们一边在内卷、加班中殆尽热情，一边在消费主义浪潮中陷入狂热后的空虚。我们想要这个社会能够对年轻人的“疲软”有更多反思、对话和关怀，而不是虚浮的“致敬”，不是自我感动式的抒情。

钱理群教授曾提出：“一些大学正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但在2019年他表示人们其实误解了这句话，他说：“我觉得对今天的青年一代，也要有一个全面的看法。今天的青年一代有个人主义的概念，有维护个人利益、个人权益的自觉性，相比我们这一代人这是很大的进步……但问题在哪里？不仅是年轻一代，而是整个中国的国民都失去了精神追求。”青年人的“疲软”背后有很多值得重视的病症，我们期望企业和掌握着资源的人，在日常工作中对年轻人有发自内心的平等尊重，而不只是每年一次的营销策划案中喊口号而已。

文/吴思怡（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