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山间流出的清泉水，这是在清冽和新鲜中奔流向前的泉水，它也极大限度地包容了伴随着泉水流淌的浮想联翩的感觉。”有日本作家曾这样评价川端康成的文字。不论是在《伊豆的舞女》里的纯情诉说，抑或是《雪国》里的缱绻柔情，都呈现了素雅干净的风貌。如果在阅读中遇到如此文风，我便会引之为知音。

　　文字干净的背后是语言的雅致、流畅与真诚，不刻意炫示，不矫揉造作，更不会浮夸乱弹。在《伊豆的舞女》中，我们嗅不到浓墨重彩的香艳，我们听不到绚烂奔放的遥响，甚至触不到些许可以令我们感到刻骨铭心的亮丽字眼。在这幅清雅的小作中，涓涓流水映衬着川端那无法释怀的闲绪与清愁。当感情真挚深入到一种境界，渲染他的，往往不是纵情泼墨的畅快与绝美，而是一抹无法言说清楚的淡淡情思。

　　《伊豆的舞女》中的男主人公是一位20岁的社会地位高、受世人尊敬的东京一高的学生，女主人公则是社会地位低下、受到社会歧视、被认为是出卖肉体的—群江湖舞女。男主人公当然也知道舞女的社会地位，知道和舞女同行可能会遭受人们的歧视与侮辱，但是他却无视这些，依然与她们一起旅行。

　　在情窦初开的青涩时光中，每一点小小的感动或许都会拨动人最敏感的心弦。当男主人公渐渐对舞女熏子产生浅浅的爱意之时，恰恰也是两人分别的一刻。纯心爱一个人是幸福的，但是，又明知这种爱是不现实的，而在川端的笔下，这种痛苦并没有以一种剧烈的情绪而表达出来，而是借助意志力对思绪的压抑与克制，将这种不可名状的哀愁化作对一切简单而又转瞬即逝的美好事物的爱怜和惋惜。

　　这种克制便是一种真诚的姿态。作家不会向读者强硬推销一种美学观、价值观，他会把故事写好，让读者自行判断其中的玄妙，有心人自然会明白作家的良苦用心。而浮夸的写作者则喜欢大肆渲染、鼓吹所谓的思想，借用粗浅的文字引起读者的视觉刺激。

　　文字干净的背后还有思想上的纯净，这似乎跟笔下书写的内容并无关联。《红楼梦》写人物，不论是精明强干如凤姐，还是猥琐可怜如贾瑞，还是纨绔顽劣如薛蟠，即使是在书写负面形象上，依然是带有慈悲之心的。这是真正的贵族气质，曹雪芹面对的严酷的现实环境和生存条件，但其笔下却灿烂生花，能营造出一个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乌托邦，到了这个程度，根本不是文学技巧在发挥能量，而是作家纯净高贵的心性在涌动了。

　　书写丑陋的事物，当然是文学的重要元素，但浪漫主义、唯美主义文学不同于其他流派之处便在于，即使书写阴暗事物也会以光明笔触去对待。在今天，这样的美学观或许有些老套、狭隘，读者口味也愈发挑剔、多样，但不等于它们丧失了自有的价值。或许有一天，经历了后现代狂潮的文学还会回到正典的起点上去，毕竟它们更愿意在平静中接纳读者们心灵的焦灼。

　　文/黄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