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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收拾完东西去Les Halles见桑乙给她东西，然后我们一起到我家吃了最后一顿饭，饭后送她去地铁站，简单的告别后一个人转身走回家。每当站在一个时间节点，或者开始，或者结束时，总会让我感到有些恍惚，甚至许多惆怅。来法国两年多，每年都在飞快地成长，一年一年的结束，显得那么重要，但又好像因为年年都在变化，而失去了铭记的意义。然而意义的失去却不意味着不需要感慨与感受，又一年的结束，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切收拾整齐等待着明天，窗外不知道是打在窗子上，还是窗台上的雨滴啪啪作响。终于不再需要忍受孤独而刻意制造出机械化的声音，不论音乐，或是话语。一切都是那么地值得去感受，好像被从四面墙各个角落突然袭来的无数种情绪紧紧包围。
前几天从Le Champo看电影出来，一个人用一个小时慢慢晃回了家，路过先贤祠，路过卢森堡公园，路过蒙帕纳斯大厦，路过无数个夏夜黄昏的露天咖啡座，和无数来来往往同样行走在巴黎的人群擦身而过，我把一切都用画面的方式深深记录在脑海中，这一年中所有的记忆渐渐融成一团，所有都那么清晰，所有又那么模糊，清晰到说不出都经历了什么，模糊到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飞速掠过。想起和桑乙还有涵洲的相遇，想起火锅店，电影资料馆，吃猪蹄的餐馆，肯德基还有电影院，想起在塞纳河清晨还有黄昏还有夜晚吹的风，想起即使已经见了无数次铁塔闪烁却还是要尖叫的激动，想起这一年的所有，像生活般的电影，又像电影中的生活。那天打电话给妈妈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我真正感受到了我在过着一种我完全想要的生活，每一天都在学习，每一天都在进步，每一天都在知识上也在心智上比前一天更成熟。虽然这种过于确定的感受带着些许不理智的狂热与冲动，但是如果真的可以贸然定义所谓的幸福的话，那这一切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短暂的幸福。
最后一晚躺在这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突然窗外的雨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送桑乙到地铁站自己走回家的路上，突然就想写一个发生在送别与再次相见这一简短时间里的小剧本。最后一天的巴黎，真安静啊。电影对于我来说也许有很多很多意义，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单纯是为了追求美，或者为了故事本身而拍电影，更不是为了电影这个概念而拍电影。电影对于我来说在先于艺术形式之前更多的是一种表达方式，一种完全不同于过去任何其他表达方式的表达方式。我总是在想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电影人，我想朴实地去讲一个情节并不那么重要的故事，或者用镜头写一篇散文，写一首诗，最后人们关注的是情感本身而不是故事，因为情节并不是表达情感或者传递意义的必要品，情节是为意义，为情感服务而存在的，失去情节我们依旧可以运用镜头表达。
我希望镜头成为一种真正的语言，而不借用任何其他的形式去帮助他完成表达，我希望每一个画面每一个镜头中的色彩，线条，光影，装饰都在说话，而不是演员在说话，在表达，更不是旁白。我讨厌过于戏剧化的电影，讨厌戏剧化的表现方式，更讨厌用戏剧这门艺术的特有方式去拍电影，同时也不是将文学或者其他任何艺术形式与电影的表达方式混为一谈。所以我觉得塔可夫斯基是真的大师中的大师，他的电影不需要故事，也不需要任何物理化的逻辑线条，不是遵从时间，也不是遵从地点，他在用一种诗的“逻辑”（不是诗的表达方式）构成电影。
然而每当我这么想，每当我望着安哲，望着塔可夫斯基的背影时，我就越发地绝望，越发地怀疑自己，我觉得我做不到。在黑乎乎的电影资料馆一部部地看着大师们的电影，我觉得现在所有的努力似乎只是一种看得见失败未来的无力挣扎，或许我永远也无法做到我希望，我希望的一切。
可我还是觉得这样的不断学习的生活很有意义，然而为什么我总是要追求意义呢？那天和桑乙趴在一个巨大的木桌子上聊天聊到很晚才回家，我们都说我们在用不同的方式追问自己人生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我渴望证明我为什么活着，向自己证明，我不想要成为最好，我知道我永远不能成为最好，我只希望做到能够说服自己。昨天拍东西间隙休息，望着她家里朝向小院子的大窗户，桑乙说有时候真想放弃。是啊，有时候真想放弃，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是放弃不了。我不知道现在的所有想法是不是又会被定性成无意义或者幼稚，又或者所谓必经的过程，我只知道每一天我都在和自负的我与自卑的我做着无穷又无尽的斗争。
对于未来的宏图壮志似乎只能存在于玩笑中，我怯于告诉他人，却又急于告诉他人，我对自己的怀疑时时刻刻都在重复，我对自己的不满也时时都在加剧，我满怀信心与期待地迎接着我的未来，我又痛苦而绝望地等待着我的未来。巴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从早到晚，又从晚到早，这种重复让人厌倦的同时，却又诞生着情绪，充实与失落，失落与力量，力量与未来，未来与明天，无数个明天。
文/姚一苇
来源：红网
作者：姚一苇
编辑：夏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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