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有太多的东西，我们不知道。我们并不从事历史研究，也没有释迦牟尼的法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因此，我们相信了教科书里的说教。假如教科书说墨是白的，雪是黑的，我们就会真以为“墨白”“雪黑”，而不是雪白墨黑。一旦有人揭开了底，把雪白的雪，墨黑的墨摆到我们眼前，我们会惊讶得嘴巴张开成鸡蛋的形状，下巴也掉下来。由此可知，只看一种读物，只接受一家的学说，我们很容易固执地颠倒黑白。正如我们的大多数人接受了教科书里陈述的汪精卫投靠日寇的事实，会觉得这个现代中国最大的汉奸一丑百丑，一无是处，连相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有一天，有人和你说，汪精卫貌比潘安宋玉，是民国第一美男子，曾是国民偶像，并且拿出他的大量照片来证明。在有图有真相的情况之下，我们也会充满疑问地问，果真如此么？

　　古代中国文人，星光熠熠者，如恒河沙数。其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在很多人眼里，该是苏轼。这不算看法错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由于角度、阅历、见闻以至道德认知，审美取向等等的不同，结论不可能完全一致。我自己，就特别推崇苏轼，有时甚至以为他算得上古往今来第一文人。

　　但是，看了教科书里选录的苏轼的一两首词，就觉得了解了苏轼，那是靠不住的。苏轼，绝不会那么简单。了解他，还须纵观他的平素行事、为人、作文。这里，我只谈一个小小的方面：苏轼和他的女人们。

　　苏轼的第一位夫人叫王弗，十五岁嫁给当年十八岁的苏轼，二十六岁时病故。10年后，苏轼写下了千古流传的悼亡词：《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爱得如此缠绵入骨，肝肠寸断，大有痛不欲生之势。我们读到这里，也会潸然泪下，或许会以为苏轼这个专一的情种，即使不殉情，也会为亡妻独身一辈子。

　　然而，在王弗死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写这首《江城子》之前七年，苏轼就续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润之，感情也相当不错，有 苏轼曾为她写的《蝶恋花》为证：泛泛东风初破五。江柳微黄，万万千千缕。佳气郁葱来绣户，当年江上生奇女。

　　不仅如此，这个时期里，苏轼还广纳姬妾。南怀瑾先生曾这么评述他：一生姬妾众多，风流韵事层出不穷，而他对这些姬妾的态度，则完全如宗法制度而无情无义。我们都知道他对妻子王氏一往情深，然而他对待婢妾的态度，却足以让现代人瞠目结舌。如其在贬官之时，将身边的姬妾一律送人，其中有两妾已经身怀有孕。

　　有个相当有名的故事，似可佐证。苏轼被贬黄州之时，准备将一个叫春娘的侍妾送回娘家，当时有朋友来为苏轼送行，看到了春娘，想用一匹好马和苏轼交换春娘，苏轼答应得很爽快。这个朋友为此写诗道：“不惜霜毛雨雪蹄，等闲分付赎娥眉，虽无金勤嘶明月，却有佳人捧玉卮。”苏轼回赠了一首诗：“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叹懊恨中。只为山行多险阴，故将红粉换追风。”春娘因被苏轼抛弃，羞愤难当，当即跑下台阶，一头撞死在了槐树上。

　　这里，我不得不着重提一下王朝云这个苏轼一辈子里最重要的女人。

　　王朝云出身行院，十二岁时被苏轼买回家，做了苏轼的侍妾，和苏轼生活了二十三年，三十四岁去世。苏轼爱他极深，为她而作的诗最多，最著名的一首怀念朝云的词，还是要数《西江月。梅》: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海仙时遣探芳丛， 倒挂绿毛幺凤。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 不与梨花同梦。

　　这是苏轼被贬惠州时所作。上阕通过赞扬岭南梅花的高风亮节来歌赞朝云不惧"瘴雾"而与词人一道来到岭南瘴疠之地。下阕通过赞美梅花的艳丽多姿来写朝云天生丽质，进而感谢朝云对自己纯真高尚的感情一往而深，互为知己的情谊。并点明悼亡之旨，格调哀婉，情韵悠长，为历代悼亡词的佳作。

　　如上所述，苏轼很像金庸笔下的一个人。谁呢？对，就是段正淳。倪匡曾评价说，:段正淳是金庸笔下一个十分奇特的人物。他奇特在到处留情，情人极多，见一个爱一个，而又绝不是徒然风流薄幸，当他是单独对着一个情人的时候，他真是真心真意爱这个情人的，只好说这个人的感情特别丰富，别无其他解释。段正淳的日子并不好过，秦红棉要用箭射他，小康要用口咬他，元配妻子刀白凤有了外遇，王夫人要将他作花肥，阮星竹要用刀砍他，终日在提心吊胆，风流代价相当高，可是段正淳却身不自主，再给他机会，他一样会另结新欢。

　　文/谢浮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