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红网第四届全国大学生“评论之星”选拔赛参赛作品

　　12月，凛冬将至，而游戏行业也迎来了一次“大萧条”。自今年三月起，游戏版号审批已经停止，近半数游戏公司营收下滑，国内上市的游戏公司中，有42%净利润在前三季度出现下滑。而随着这股萧瑟冬风而来的是7日网络游戏道德委员会的成立，该委员会对首批20款存在道德风险的网络游戏进行评议，通过率仅为55%。这对于游戏行业来说，相当于在原本版号审查的基础上额外又加了一层审查，使得不少人大喊：“人工造雪，凛冬将至。”

　　事实上，网络游戏道德委员会是以“智库”形式存在的。该委员会由来自有关部门和单位以及高校、专业机构、新闻媒体、行业协会等研究网络游戏和青少年问题的专家、学者组成。游戏先经由委员会讨论后，评定风险等级，再向上级反映，最终由网络游戏主管部门做出决议。委员会是有关部门整体决策程序中的重要一环，并不是单独独立出来的外部建议性智库。这样，游戏道德委员会在实际中拥有决定游戏是否能够上线的权力，而这一权力可以被称为：游戏道德审查权。在这一程序中，虽然有一定的社会参与，但游戏道德体系根本上是由政府首先建立，并起主导作用的。

　　即使网络游戏行业乱象层出，需要法治和德治并行治理，但是，游戏道德体系在根本上应当由谁建立？对于公民社会来说，法律是底线，道德是高标，法无禁止即可为，而道德是被鼓励而非强制执行的。因此，本身并不违法的游戏即使在道德上有缺陷，也应接受大众而非政府的监督和管理。在国家中有两个主体在发挥重要作用，一是政府，二是社会，政府行使法律权力，而社会行使道德权力。当两者界限分明，各司其职时，国家才能真正实现法治和德治。社会拥有自发的对公民道德进行管理的非强制性机制，如公共意见、社会权威等等。这种权力虽然可能会被滥用，诸如网络暴力，但滥用的可能性相对较小、风险相对较低。然而，当政府掌握了社会所拥有的道德审批权，那么政府不论是出于贴近民意还是脱离民意的做法都将使用公权力来强制社会高标。这势必会造成“越线”，不仅仅只是过分干预公民生活，更是通过强制手段将道德强加在公民身上。而当道德被强制，公民自由也就不复存在。因此，游戏道德委员会不仅不具有合理性，同时还在以下三个方面存在问题。

　　首先，游戏道德委员会将带来评判上的不确定性，扼杀多元价值观。道德在本质上是一种价值判断，而价值是主观的、复杂的。对于一款游戏，不同人在基于其价值观的基础上，会有不同的偏好。诸如纯粹发泄式的游戏，有些人会觉得过于粗俗，而有些人会觉得有趣。基于这两种不同的价值判断，前者便会以粗俗、不传递良好风尚为不道德理由将其审查，然而后者却认为这是他们所喜好的对象。人与人、阶层与阶层之间的差异都会带来对游戏道德认知的差异，专业机构和底层民众的偏好也不一致，对于同一款游戏都尚难达成一致的共识。于是，评判的不确定将不仅导致审查的效率低下，还会使得评判有可能脱离群众。将游戏道德仅仅交由委员会中的“智者”这一部分人决定，并通过政府权力来执行未免略欠妥当。

　　其实，游戏道德之所以有超乎寻常的不确定性，是因为游戏本身作为幻想世界而存在，自然有脱离实际的特征。当我们将现实的道德强加到游戏中的道德上，可能会使得游戏自身失去魅力和特质。当然，这并不是说游戏不应当确立良好的道德体系，而是这种体系不应该被强制。譬如，绝地求生这一类开放射击策略游戏，以大逃杀对抗为主，本身并没有传递任何良好道德价值观念。这类游戏显然只作为幻想世界而存在，但倘若我们将现实的道德体系带入游戏，便可以凭不符合价值观、不传递良好的道德观念为由来将其取缔。但绝地求生这类游戏在全球范围内广受欢迎本身已经说明了这种游戏模式有其可取之处。当我们将现实道德强加在游戏身上，恐怕少有游戏能够全面“过审”。整治游戏行业的根本目的不在于使其窒息，难以发展，而在于去除杂草，帮助游戏公司良性增长。因此，道德委员会存在的本身就有其内在问题。

　　其次，游戏道德委员会也将带来权力的滥用。正因为评审们评判标准是主观的、不确定的，所以道德审查权也难以被限制和监督。当政府部门在实际中拥有道德审查权，这无异于将原本桎梏于法律中的公权力释放了出来。公权力可以藉由任何道德为借口，被过分使用，更有可能被少数人所掌握，引发腐败等问题。设立委员会的整治方法其实是粗暴的“一刀切”式的窒息疗法，是换汤不换药的治理模式。政府实施这一权力容易，但对游戏产业所带来的后果和影响将是巨大的。因此，缺乏有效限制，道德委员会容易造成权力的粗暴以及过度使用。

　　最后，游戏道德委员会将带来资源的浪费，不利于游戏产业真正的发展。本质上，道德委员会是领导层第三人效应的体现。他们认为游戏在社会层面（对其他人）上的影响要比个人层面（对我）上的影响大：游戏中暴力血腥的场面将会诱发他人的暴力行为；游戏会影响青少年的学习，损害他们的身心健康等等，似乎游戏中的道德风险对他人的恶性影响极大。而道德委员会可以说是有关部门对游戏负面效应过度关注的产物。网络部门将有限资源投放在被过度关注的问题之上，却忽略了游戏产业存在的真正对其发展不利的问题，诸如：过度引诱消费、同质化严重、抄袭现象频出等问题。这既会带来资源的浪费，又会使得游戏产业真正发展的资源减少，从而使其受限。

　　也许有人会质疑，难道政府就不能参与到游戏道德的治理中吗？显然，政府可以参与，而且应当参与，但角色却不应当是主导者。政府可以作为倡议者、引导者对游戏道德体系的建立施以辅助性的力量，但不能够将道德审查的权力据为己有。

　　凛冬已至，而春待何时呢？今年以来，网络游戏A股概念股平均下跌37%，腾讯股价年内下跌23%，网易股价年内下跌30.95%……这股冬风似乎暂时难以平息。也许只有当人们真正明晰游戏道德体系由谁建立、由谁主导时，我们才能真正去接触游戏行业的发展问题。即便目前游戏道德委员会有其存在的必要，政府也应将对每一游戏道德风险的评判标准和理由公示出来，保证权力的相对透明，这也有利于国产游戏的进一步发展。

　　文/吴羽萱（中国人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