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歌《涛声依旧》里唱道:“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脑瘫诗人”余秀华凭一首《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一夜之间“睡”热了大半个中国,且至今热度空前余温延续。这一回,余秀华的旧船票终于登上了大众的客船。
余秀华本名不见经传,凭藉微信平台发布诗歌,居然数日内阅读数万好评如潮,被无数懂诗和不懂诗的人掀起转发热潮,在当下诗坛“写诗的比读诗的多”“写诗的给写诗的看”之骨感背景下,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此其一;其二,在数十家出版社争抢下,余秀华两本诗集破天荒1月内同时开售,开创了中国诗坛罕曾有过的荣光,不啻于为半死不活的诗坛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其三,我写作这篇小文时,用“余秀华”关键词百度了一下,相关结果高达胀破眼珠的600万条。由是,争议余秀华旧船票到底是不是登上了大众客船已无意义,反思余秀华旧船票何以登上大众客船,或许对抢救当下“脑残诗坛”更具预后价值。
无论你是不是诗人,只要你是写诗的人,为什么写诗——无疑是无法回避的逻辑原点和本初命题。余秀华的写诗动机简单得无有一丝矫饰,纯粹得不染一点杂质。她写诗全部理由居然是:“因为不会打麻将”、“诗歌字数比较少”、“诗歌给她带来快乐”。她似乎不该窜红,因为她没有为版面、为奖金、为名利而写作的原始冲动和现实资源,她不过是用诗歌再次验证了“有心栽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朴素真理。回过头来,看看当下一些诗人,手上攥的早已不是那张纯粹干净的旧船票,而是浸淫过多的浮躁功利,让泰戈尔一语成谶:“当鸟儿的翅膀被系上黄金,鸟儿就飞不起来了。”
古罗马诗人尤维纳利斯说过:“愤怒出诗人。”所谓“愤怒”,说白了即强烈情感。换言之,生活是创作源泉,强烈情感是诗的燃点。作为农妇,余秀华因脑瘫赋闲在家,婚姻给她带来的是不幸和苦闷。诗人叶匡政把余秀华看做是一个被诗神拍过肩膀的人,特别是“那种来自特殊生活境遇的煎熬与内心的激情”打动人。在我眼中,与其说余秀华被诗神眷顾,毋宁谓之苦难让她打通了灵感的泉眼。
针对“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沉寂诗坛,多年来好事者对“是大众拒绝诗歌,还是诗歌拒绝大众”争论不休。有人断言大众不懂诗,有人狂言诗本不属大众、大众不佩读诗。诗到底本属谁、为谁写,文学理论和文学史早有定论,狂徒叫嚣不值置喙。对“大众不懂诗”之说,已故著名诗人雷抒雁对当下一些连谢冕冯牧等著名诗歌理论家都读不懂的古怪新诗,曾毫不留情地迎头痛击:“不少新诗只是一大堆细节、形象和软绵绵情感的简单堆砌,它们不能从历史深处给我们提供现实的教训,也不能确切地指认当下生活,更加不能预见我们的未来,这样的作品自然很难引起读者的共鸣。”到底是诗拒绝大众,还是大众拒绝诗,余秀华诗歌现象已然给出实证答案。
凡认知正常者,庶几谁也不信“好诗就应读不懂”的呓语;好诗到底要不要雅俗共赏,余秀华给出了明白答案。不同于以往诗热要么昙花一现要么“剃头挑子一头热”,余秀华幸得业内外一致点赞。“质朴”、“自由”、“野性”、“冲击力”等,成为网友评价余诗频率最高的词汇。旅美学者沈睿则将余秀华比作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文学评论家张清华认为,“余秀华的诗,语言表达比较有力量,有质感,有痛感。”《诗刊》编辑刘年惊叹:“她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对非议者,香港现代诗人廖伟棠则如是反驳,“非议余秀华之红的某些诗人、专业人士,对大众趣味的想当然贬低,基本上还停留在前现代主义时期的‘永恒的敌意’阶段,当然也包含了基于一种‘我是诗人’的自矜而来的俾倪。而因为这种身份自证,他们对余秀华们采取了双重标准,对自己与余秀华也采取了双重标准。”
市场从来不拒绝好诗,只有劣诗拿不到登上大众客船的旧船票。“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负责余诗集的出版业者声言,现下一般一本诗集印量基本维持在三千或五千册,甚至一千册,他们打算1万册起印。“我们觉得,亏了也值。文豪苏轼在《与谢民师书》中引欧阳修语称:“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贵也”。孔子云“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于诗亦然。
无论如何,余秀华诗歌走红,应当引起诗人群体的理性反思。因为唯此,恐怕才能让诗人面对本初命题,回归创作规律;唯此,才能让诗歌的旧船票登上大众的客船。
文/陈庆贵
来源:红网
作者:陈庆贵
编辑:夏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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