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中的帕里斯，是特洛伊王国普里阿摩斯和赫卡柏的儿子。他出生时，其母后得知他将给王国带来灾祸和不幸，便把他交给奴隶去杀死，但奴隶于心不忍，将之扔到了伊得山上的森林里。他被一只母熊收养，继承了熊的勇敢与力量，尔后他又为牧羊人抚养，学习了其智慧技巧，成为了一个凶猛而又英俊的人，从而回到了王国。奥林匹斯山上的女神赫拉、雅典娜、阿佛洛狄忒为争夺谁最美而赢得金苹果，要帕里斯为之裁决。为了得到希腊最美的女人海伦，帕里斯将金苹果判给了阿佛洛狄忒，并与海伦毫不犹豫地私奔从而拉开了特洛伊战争的序幕。

德国著名作家歌德从小在热爱文学的母亲熏陶下，对此故事十分熟稔，也产生了丰富的联想。7岁时，对当时国内连年战争及自然灾难有了切身体会的他，为了向小朋友叙说希腊神话，自编了《新帕里斯》的故事，并在晚年时将其写作出来，收入了记录其童年生活的自传体小说《诗与真》第一部中。

《新帕里斯》（熊小娟译）讲述了小男孩“我”在梦境中的奇遇：发现了一堵充满艺术感的古墙，一再犹豫后终抵不住好奇心的引诱而走进去。在这里，“我”遇上了神的仆人（老人），在他的指引下得以游览美丽的园林景色。当“我”发现园林中的玄机后，他带“我”进入核心景区（宫殿），并拜访了指尖上跳舞的小仙女。“我”不仅看到了奥林匹斯山的三位美丽女神，而且以与小仙女的舞蹈而赢得了女神的欢喜。之后，“我”在与小仙女的作战游戏中，由于小孩子的好胜心和妒忌心作祟，两人互相作弊，使游戏中的虚拟场景（阿喀琉斯与亚马逊女皇的战争）受到破坏，美梦也终被打破。这时，意识到了进入神话意境中的“我”，向意欲带“我”走出仙境的老人提出要求，希望得到小仙女，老人什么也没有说，但特意向“我”批示出了出入梦境的标志物。

这则童话故事，很早地展现了歌德的艺术才华，也不妨看作其自身成长中的一个重要仪式：好奇心和嫉妒心对童年想象的影响是深刻的，它们造就了一个伟大的作家，也让其极早地认清了自己。在现实中不知所措时，就在小说中寻找慰藉。因而，这个童话不仅是一个小男孩的奇遇，是其心理的陈述和诉求，更是自我确认并从而认知世界、理解现实的心路历程。这个小说中的“梦”“门”“更衣”及“说故事”从而具有了象征意义——在现实与理想（虚拟）之间，艺术提供了飞翔的空间，伴随每一次认知深入，作家的虚拟与想象从而更加宽阔也更有现实意义。这也从而更好理解歌德晚年写下著名诗剧《浮士德》的动机：追逐梦想和美好的意义，既是现实的需求，又是内心的渴望，还是艺术探索的必然。

也从而，我更理解上世纪20年代郭沫若译介歌德作品在中国引起的轰动了——歌德带着童话气质的现实主义创作，在思想启蒙中更易为人接受与吸纳。是故，鲁迅才从《新帕里斯》中得到启悟，从中国古代神话中吸取力量，创作了《故事新编》。惜乎，现在这种借古说今的优秀作品，却是很少见了。

文/龚军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