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的时候我去贵州支教,在一所城市边缘的农民工子弟小学看到了丰富的“慈善表演”:学校的墙上贴着虚假的捐助名单;孩子们个个都会唱《感恩的心》,还会手语版;受捐助的孩子从“爱心人士”手中接过“善款”,被两台单反相机一顿狂拍……慈善的表演愈是精彩纷呈,慈善的面目就愈是让人觉得可疑。但让我最揪心的,不是“爱心人士”的浪得虚名,而是这些“被爱心浇灌”的孩子们太早懂得了世故,学会了迎合。
这几天的一个新闻又让我的心揪紧:广西“百色助学网”创始人王杰以发放助学金的名义性侵多名中小学生,并组织她们为外地老板提供服务。横行9年,若非一名名叫秋楚的公益人士历时1年半坚持举报,王杰不知还要嚣张多久。
如果说王杰只是一个极端的个案,但长期缺乏合理规制的公益慈善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丑闻中稀释着人们对慈善事业的信心。从一个农民工子弟小学日常的“慈善表演”,到震惊全国的丑闻,慈善的理想和现实之间有着太大的差距。
粗粝的现实往往有着更深层的制度根源。一方面,缺少合理的制度程序来承认民间慈善组织的合法地位,很多民间慈善组织的存在只能仰仗政府层面的“法外容情”而不是法律的保障。一旦政治方向有变,或者出了事故惊动了媒体,政府总能迅速翻脸无情,将这些组织“依法取缔”。前段时间“最悲伤作文”所在的西昌索玛花爱心学校因涉嫌违法占地、违法办学而被迫拆迁,即使红遍网络也不能改变这所小学徘徊于法律边缘的脆弱境地。
但另一方面,没有法律保障也意味着没有法律监督。一些政府官员实际上非常希望慈善组织能“拿钱过来解决困难”,慈善组织常能畅行于法律之外的“绿色通道”。然而“绿色通道”一旦缺乏监管就很容易变成“灰色地带”。灰色地带掩盖了慈善组织内部的专业资质问题,包容了组织成员的缺乏使命感,默许了以慈善为名谋个人利益的行为。原本怀着慈善热情的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很难站得住阵脚,与其艰苦奉献,不如坐收名利。王杰之流就在这样的灰色地带失去了慈善的初心,膨胀猖狂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魔鬼。
仰赖少数人的热情和爱心是不可靠的,热情很难持续,爱心难保不变质。一厢情愿却毫无效果的爱心只会枉费了好心人的热情,降低了慈善本身的价值。
爱心是一种个人情感,慈善却是一个社会课题。成熟的慈善模式不仅需要朴素慈善观中的真金白银,它更需要精致的制度设计,需要慈善组织同政府、社会和受助人充分协调,通过一系列的专业操作和反馈调整来进行稳定持续合理的爱心供给。
尽管近年来有大量的慈善组织出现,但民间组织监管上的双重负责体制、年度检查制度、请示报告制度等复杂的制度程序为慈善组织的独立发展加上了重重障碍。在全能国家体制之下,政府对民间组织有强烈的不信任和提防。民间慈善组织既依赖于政府,又无法获取政府垄断的生存资源和发展资源;既追求独立自治,又无法获得足够的政府信任和社会信任。在夹缝中成长,其成长过程也分外野蛮,近年来一系列的慈善丑闻成为其成长的代价。
缺乏合理规制的慈善长着一张扭曲的脸,这张脸因复杂的欲望而扭曲,受各种利益力量的牵引而变换表情。慈悲本是慈善最重要的力量,却也无法在混乱的秩序里独善其身。或许只有制度的慈悲,才能成为拯救慈善的最大的慈悲。
文/方圆
来源:红网
作者:方圆
编辑:夏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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