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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形记》与异化世界的人伦悲剧

来源:红网 作者:龚军辉 编辑:陈乘 2019-08-31 11:5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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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讲到奥地利作家弗兰茨·卡夫卡或是他的《变形记》,我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大学时的外国文学老师罗帆——他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文学博士,对卡夫卡研究颇深,向我们讲授《变形记》诸作品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时不时引经注典,讲得眉飞色舞,尤其他把卡夫卡与湖南当代作家残雪作对照分析,让我对比较文学产生了兴趣,后来的毕业论文也是做了一篇三万多字的比较文学分析文章。

《变形记》(华璇译)讲述了一个怪诞的故事:以微薄薪金辛苦支撑整个家庭开销的旅行推销员格里高尔·萨姆沙某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这一变故让其惊恐不已——他需要工作,并养活全家,但面对前来催问其为何误车的办公室协理,他不得不让人得知真相——这给其本人及家庭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格里高尔彷徨惊慌,忧郁无助,他的母亲吓晕过去,冷血无情、野蛮强横的父亲则被激怒,把他赶回了卧室。失去工作的甲虫格里高尔,在生活习惯上具有了甲虫的属性,但也具有人类的意识。他自我分析后得出结论:“目前,他必须冷静,必须拿出耐心和充分的体谅,这样他的家人才能忍受他目前这种状况所带给他们的麻烦和不快。”开始时,他得到了家人的关怀,他也关注着家中的债务和妹妹的小提琴学习,以及家中的各种琐事。但随着请来的医生相继无策离去,家人的态度开始变得冷漠、厌恶、嫌弃了,他被视为累赘,“为了消磨时间,他养成了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爬上爬下的习惯”,而家人觉得他卧室中的物品对其已经无用,便尽情搬离,这让格里高尔颇不高兴,并因此而吓晕了母亲,气愤的父亲遂用苹果砸他,“直接嵌入了格里高尔的后背。”受伤后的格里高尔的灵活性永远丧失,只能像生病的老人那样缓爬行。而为了继续生存,他的家人只能全部出去打工挣钱。劳作后的辛苦,让他们对变为了甲虫的格里高尔不能再能忍耐,妹妹哭诉着提出要将其赶出家门。饥寒交迫、患病在身而又精神上倍受打击的格里高尔,带着满腹的担忧、内疚,终于无声无息地死去。格里高尔逝世后,看着他干瘦的被女佣扫到垃圾一侧的尸体,一家人如释重负,父亲萨姆沙说要感谢上帝,母亲“带着忧伤的笑容”,妹妹也只是盯着他画了个十字。他们决定当日休息,去郊区散步,“他们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谈论着未来的前景,经过仔细分析,他们的前景可以说一点不坏……到达目的地时,格蕾特第一个站起来,舒展她充满青春朝气的身体,他们觉得,他们新的梦想和良好的意愿仿佛得到了某种确认。”

《变形记》描绘了资本经济时代里处于底层小人物的命运转折,在物质丰裕、人情淡薄的社会大机器中,个人如同草芥,被唯利是图、对金钱顶礼膜拜、对真情人性不屑一顾的社会群体裹挟,小人物最终被挤压变形——在人异化为“非人”的世界里,道德人伦皆在沦丧。格里高尔的悲剧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他自身性格,他在家庭生活与工作中,都不是一个有独立意志的人,他的个人需求与呼声被“公共性”所屏蔽和忽略,他往往只是“公共的我”这一角色的饰演者,他从天到晚想到的就是工作,就是为家庭还债,养活家人,他不是为自己活着的,而是为家人、这社会而活着,因而,他一旦“非人”,被抛弃的命运就成为了必然;二是社会的挤压,他变成一只甲虫后没有表现出一个正常人所应有的惊恐,而是近乎冷静地想“我出了什么事”,并在之后服从大家的意志,即便最钟爱的画被人拿走也仅仅小小反抗下最终屈服——这都表明,他的自由选择空间是被压缩的,家人对其最终的离弃和老板、协理对他的毫不关心(只追责他为何不完成任务),是社会无情、生活压力施身、命运无力改写的缩影,也是社会同化个体、规避风险功利化的罪证。变形的,不只是格里高尔的身体,而是整个社会群体生活态度、道德观念、价值认同、存在意义的扭曲变形。相反,格里高尔即使变成了甲虫,也依然不改对家人的尊敬、对妹妹的爱、对家庭的责任,他在异化世界里最坚贞的“非异”纯守,闪耀着璀璨的光——这是小说悲剧中唯一的亮色!

确实如我大学外国文学教师罗帆先生的研究,在当代中国,对卡夫卡小说艺术接继得最好也最坚决、最持之以恒的是残雪——她的《突围表演》等许多人读来或许不知所云的佳作,都有着卡夫卡《变形记》一般的对人性异化、世界异化的担忧,更有着对物质、精神匮乏下堕落人生的追究,她还很好地继承了卡夫卡的叙事风格与技巧,不是以故事叙说来逐步丰满人物形象,而是展示人物内心的丰富与缺失,从而直触其心灵的伤口——这种《变形记》中最为典型的艺术手段,是很多中国作家所难能效仿的,也是满足于情节需求、浅阅读的读者所难以品味到的。

文/龚军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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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龚军辉

编辑:陈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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