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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想起娘的“防控机制”

来源:红网 作者:吕高安 编辑:刘艳秋 2020-04-20 18: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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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过了是谷雨,新冠肺炎肆虐不见拐点。到4月19日谷雨止,全球确诊病例已过223万,死亡超16万例。不过国家卫健委表示,我国本土疫情传播已基本阻断。我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一毛不拔”地度过这场浩劫。感谢国家铁腕抗疫,也感谢老娘先天显灵。

老娘灵在哪里?

娘在老家,似乎一个特殊的存在。上世纪60年代初,娘与父亲从江西地质部门精简回乡务农,南昌市一位细皮嫩肉的美女,下嫁湘西南一个贫瘠落后的乡村,无异于“米箩掉进糠箩”。

当年,娘带回几件家当,在乡间确实打眼。比如那只上海皮箱,几十年摔来摔去的,品质包浆还是硬撑,甩下乡村木箱好远。有件上海衣料,娘农闲时穿过一次,引来不少眼光刺激,于是被压在箱底十七八年。1980年代初,世风渐开,娘拿出一看,那面料之抖抻,款式之时尚,做工之精巧,方圆几十里仍然无敌。

可惜娘早过穿这件衣服的年岁,村里那个老“贫协”的女儿,倒是出落得似娘当年的俊俏。娘同意与她调换一件,这件“文物”终于找到东家。

入乡随俗,娘公职时许多习惯得以改变。对上海货的赞美越来越少,着装从中胸对襟,早已改成乡间款式。但是,其讲究卫生的“防控机制”,却一直固持下来。

其时,一家八口,蜗居三四十平方米土坯房,板壁缝隙好大,我们与邻居基本没有隐私。七八口一户的人家,吵吵闹闹、烟熏火燎、灰尘满天哪里是个了。满地淤泥浊水,四处霉烂发臭,成人随地吐痰,小孩随地大小便……村子的炊烟牧歌里,夹杂不少“糟粕”。

娘管不了别人,就讲究自家。晨起洒扫庭除,物什杂件丁是丁卯是卯。家人的衣着,脱不了流行的“三原色”,但勤洗勤换,棉纱纹路分明摆在那。每天门窗大开,风气流通。每餐先洗手才吃饭,吃饭细嚼慢咽,尽量不吃生冷硬凉,霉变食品一律丢掉;饭后碗筷冲洗一净。洗脸洗澡刷牙更是每天必须……这套“宗教式”卫生教育,从我们“呱呱”落地,娘便家常便饭式唠叨,而且件件落到实处。

乡间下雨没个定准,让你不好张罗雨具。但只要我们淋了雨,娘无论在哪,铁定赶回家,第一时间烧热水,督促我们第一时间洗澡,洗得每一根毛细孔都畅通。她说寒气湿气赶跑了,人就不易生病。

每天集体出工回家,娘和姐姐妹妹,还有干不完的家务。自留地种菜,打猪草喂猪食,饲养鸡鸭鹅……不管忙到多么晚,大家一定拍拍打打,清清扫扫之后才能睡觉。这时与第二天晨起,其实差不了五六小时,但在娘眼里,讲卫生是以天为单位的。

娘说,千咬万咬,不被蚊咬。不管怎么穷,娘千方百计置好补好蚊帐,防止蚊虫叮咬。怎么累,都影响不了娘每晚半夜起床,看我们被子盖好没,或看蚊帐夹好没。蚊虫进帐,常常被她驱赶出帐,我们还在酣睡。姊妹六个的睡相,是娘日复一日抚慰长大的。

娘的卫生“防”招,放在今天、放在城镇不算什么,可是在四五十年前的农村,是多么难能可贵呀。

防控防控,娘最“较真”的是“控”招。

村里几口泉井四季汩汩,清清的,甜甜的,喝一口就是一个爽。乡亲们春耕秋收,汗流浃背,尤其在双抢季节,天灼地烫,喝水比吃饭还重。人们每天趴在井边,一气喝个饱、灌个醉。然而,我家是“无福”享受这大自然馈赠的。娘嫌井水沙粒多,碱性重,生水容易染病,不能喝!大凡娘反复唠叨的,就是她的原则,原则是不能违犯的。

所以,我家外出做工别水壶,成为一个标志。从江西带回一个军用水壶,娘须臾不离身。一个水壶不够,就加带塑料瓶盛凉开水,我们只能喝家里烧的水。

凉开水不管够,更无泉水那么管“醉”。别人去井边“过瘾”,我们眼巴巴看着。怎么办?有时找借口解手之类,背着娘喝几口井里的“神物”。久而久之,被娘发现,娘只好自己少喝凉开水,让给我们喝;还不行,只有出口出手,我们几个都被娘打过骂过。

一次,三伏天野外干活, 渴得嗓子冒大烟了。一向支持配合娘“防控机制”的父亲,都看不下去、忍不下去了。于是父亲与我们一起,偷偷喝了几口泉水。娘知道后,大大小小一起开骂,那些话刺耳得很啦。

开始大家好抵触,二姐扔回一句硬话,娘随手就是一巴掌,五爪现印。父亲走过去,一副见义勇为的样子:“打我就是”。

这下捅了马蜂窝。“一家八口能吃上饭已经不错了,现在老的少的都想生病,哪来的钱吃药?”娘边说边哭,哭得好伤心。直到大家转头去奶哄她,一个一个向她做了保证。

就这样,我们六个姊妹在娘的“防控机制”里成长。那时,蛔虫从乡村孩子们身上爬出来,汪洋恣肆,可是我们一个都没有;家乡常见的结石病,我们家也不见影子。几十年来,不说多么健壮,但是我们没有大的病痛灾殃,平平安安挺过来了。我们是无人知道的小草,但是严冬有点活力的那种。人们问我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个皮肤、精神那么好?我们吃了娘的“耳光”,喝了娘的凉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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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饴弄孙的老母亲。 蔡海棠摄

为让“防控机制”常态化,娘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久雨初晴,娘洗洗刷刷最来劲,被窝总是干爽暖和。人家一天使用一担井水,我家两三担,遇上涨洪,每天五六担。娘泥一脚水一脚,春来秋去、上岭下坡总是争着挑水。百十斤一担水,娘挑到五六十岁呀。

在村里,娘“卫生博士”的“头衔”,是从“讥讽牌”戴到“尊敬牌”。方圆三五里,乡亲们潜移默化受到娘的影响,村容村貌日渐光鲜起来。娘去世四年,我们每年给她扫墓,都小心翼翼地割除杂草小树,还原光洁清爽。随之,参与扫墓的后生越来越多。

4月19日,灿阳捧出今春最后一个节气——谷雨。我仰望苍穹,仿佛看到仓颉造字,春天雨粟。我端详母亲遗像,老人家慈祥如一,降生我们,教育如何生活,如何做到身心康健,对我们来说,犹如“雨生百谷”,春润心田。

“布谷”“布谷”,远处传来布谷鸟声,提醒人们忘记新冠疫情的烦恼,播种粮食,播种希望。这好像娘的唠叨,以前有点生厌的唠叨,现在看来句句金玉良言。可惜,这些唠叨再也听不到啰。

来源:红网

作者:吕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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