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延国

鲁迅一生，不乏教师的经历。从1909年八月算起，至1927年四月为止，他先后在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绍兴中学堂、黎明中学、世界语专门学校、北京大学、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厦门大学和中山大学等校担任过教职。

1920年八月六日夜晚，正在北京民国政府教育部担任佥事兼第一科科长的鲁迅，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晴。晚马幼渔来送大学聘书。”马幼渔，时任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系主任。马主任奉北大蔡元培校长之命，亲自来到鲁迅的住处，庄重地将聘书送到了鲁迅的手上，诚聘他担任国文系讲师，主讲中国小说史。此时此刻，暌违课堂已经8年的鲁迅，感到特别兴奋。尽管是重操“旧业”，而且还是兼职，但他仍然坚持细致规划，精心备课，决心将这门课程教好。谁知这一教，居然有整整六年之久，堪称鲁迅教学生涯中最长的一次。

1926年六月三十日夜晚，鲁迅又在日记中写道：“晴。上午以小说史分数寄北大注册部。”准备即将南下厦门的先生，之所以一评阅完本学期听课学生的中国小说史考卷，便立马将学生成绩寄往北大，显然是怕耽误了北大的期末教务工作，同时也表明自己担任这门课程的教学任务已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整整六年，仅仅拥有“讲师”职称的鲁迅，在北大传道授业，善始善终，不仅体现了良好的职业道德，而且成为了学生心目中永驻的人生楷模。在他教过的学生中，不少人后来都成为了著名的作家或学者，比如鲁彦、冯至、台静农、许钦文、魏建功、王冶秋、尚钺等等。当这些学生回忆起那段峥嵘岁月时，无不怦然心动，感慨良多，且形诸文字，以飨后人。

而今将他们的这些回忆文字细细品读，大致可以归纳出鲁迅教学的五大亮点。一曰备课充分；二曰语言朴实；三曰分析深刻；四曰注入新说；五曰教书育人。

一说备课充分。鲁迅称“中国之小说自来无史”，由是探赜索隐，斫榱觅桷，焚膏继晷，日夜兼程，编写出讲义十七篇，由校方油印发给学生。随后又边讲授，边增补，扩充至二十八篇，形成《中国小说史略》稿本，再经校方铅印发给学生。课堂之内，人手一册，免除了彼此抄录之苦，反倒腾出不少空间，进行师生互动，从而令学生获益匪浅。

二说语言朴实。先生讲课，“声音平缓”，以“极平常的语句，叙述着平常的中国小说史实”，但“态度冷静而又充满热情，语言朴素而又娓娓动听”，有时还“加入一些意味深长而幽默的讽刺语”，不仅“使听者忘倦”，而且使整个教室常常“突然爆发出笑声”，“讲得把人都要笑死了”。没有浓词艳句的堆砌，没有挥手顿脚的张扬，却能如此有效地调动学生情绪，使学习气氛活跃，足见先生驾驭课堂水平之高。

三说分析深刻。先生上课，不止步于 “认真的讲”，而且注重“往深处钻”，或“援引其他书中有关故事、比喻”，进行解释，或将“讲义上的论点加以发挥补充”。总之，“无论是评论历史，或是分析社会，都能入木三分”，从而令学生“对所讲的课了解得明明白白”。

四说注入新说。先生授课，不受教本的拘囿，往往能结合讲授的内容，补充新的思想或概念。比如品评古典小说的写作手段时，“附带地讲些文学批评和新小说的作法”。又比如解说才子佳人小说的诸多情节时，有意识地引入佛洛伊德派的精神分析学。所有这些做法，既使学生增加了新知，又使学生拓宽了视野。

五说教书育人。先生在课堂中不可能也决不会向学生高谈阔论所谓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他所注重的是言传身教。缜密丰厚的讲义可以令学生悟出：做人必须认真；条分缕析的解说可以令学生认识：治学必须严肃；朴素无华的语言可以令学生感知：待人必须诚实。凡此种种，令学生们一再叹曰：听了先生的课，最大的收益是“获得了此后求学和作人的宝贵教育”。

窃以为，鲁迅教学中的这“五大亮点”，时至今日，仍然值得所有在岗的广大教师传承和发扬。今年即2021年9月25日是鲁迅诞生140周年纪念，谨以是文表示对先生的深切缅怀和无限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