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一含（北京外国语大学）

“现在我明白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残障病。”今年5月，一部改编自残障人士真实经历的话剧《请问最近的无障碍厕所在哪里？》在上海首演，主演赵红程是一位轮椅女孩，也是一名为残障人士发声的视频博主，她在B站拥有近7万粉丝，给自己取名为“大程子好妹妹”。她在舞台上娴熟地驾驶轮椅，以表演的形式诉说一位残障人士的故事。9月，伴随着《无障碍环境建设法》的正式实施，主创成员来到北京，再度上演这幕独角戏。

在接下话剧邀请之前，赵红程从未有过任何表演经历，她笑称自己是一位“练习时长两个月”的新人演员。在话剧中，程子（即赵红程）扮演由编剧二次创作后的自己。编剧陈思安基于她的真实生活，设置了这样一个情境：程子得到了一次公开演讲的机会，作为一位残障人士，更作为一个鲜活存在的人，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哪一种人生是值得被讲述的——是幽默、积极、勇往直前的她，还是那个有时会胡言乱语、痛苦焦虑乃至爆粗口的她。无论讲述哪一个，她都没有撒谎；但无论只讲哪一个，她都在撒谎。在这一双重矛盾设置下，程子不断向内探索，并在舞台上袒露这一自我剖析的历程，讲述她在爱情、友情和亲情中的困顿与思考——她是女儿，是妻子，是残障女性，更是她自己。

话剧制片人沈璐珺一直期待制作一部以残障人群为主角的剧目，意外骨折后她才深刻体会到无障碍环境的必要性，机缘巧合下她刷到了残障博主“大程子好妹妹”的视频，程子乐观大方的表达一下击中了制片人，她当下便决定邀请程子出演话剧，程子本人也一直希望舞台上能出现轮椅人的故事，两人便这样一拍即合。创作前期，剧组的几位主创来到程子家中，切身体会作为残障者生活的不便：不到两公里的路程，一行人通过轮椅行驶，走得筋疲力尽。这正是程子身体力行推广无障碍环境建设的原因——残障人群在现实生活中通常是被边缘化的，他们生活的种种麻烦是被忽视的。在程子看来，残障代表的不是一个固定群体，而是一种状态。剧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每个人一生最终的归途都是坐上轮椅，我也只不过是比其他人早个几十年体验罢了。”

大众对残障人士生活的想象，通常是苦大仇深式的叙事，似乎他们的生活就该感恩戴德般过着。但该剧的整体叙述，却是轻巧甚至欢乐的，它并不回避病痛，但讲述苦难之余，主创们选择着重展现程子生活的琐碎：关于她如何恋爱、她想去做医美、为心爱的轮椅芭比买上一大箱漂亮衣服的日常。毕竟，在残障的身份之外，她首先是一个人，更何况她生性乐观，也天然拥有追求快乐的权利——尽管这样的权利时常遭到质疑。通过独白，主创们希望传达这样一种声音：让残障人士被外界看见，更给予他们机会展现除了残障以外的生活。

“这部剧是献给所有不被看到的群体，”在播客节目《撕票俱乐部》中，赵红程表示，“他们能够在这部剧中感受到不被看到的痛苦以及想被看到的挣扎。”这里的“被看见”有着别样的双重含义：轮椅女孩赵红程在舞台上让自己“被看到”，她的表演也吸引了不少残障朋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第一次走进剧场，让自己在普通观众面前“被看到”。渴望被正常对待，不强调不一样，对于长期被忽略的群体而言，这也许正是他们所期待的“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