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草

已是腊月二十六，中午妈妈在家人群里发了一张图片，展示她和爸爸忙活大半天的成果。打开一看，是满满三盆炸好的肉丸、豆渣丸和三鲜。虽然图片清晰度一般，但隔着屏幕，还是闻到了那熟悉的只属于老家春节的味道。

在除夕前几天准备各种熟食，是老家村里家家户户多年延续下来的传统。虽然如今大家生活条件已大大改善，过年的准备工作已简化许多，但炸东西这道程序，是怎么也舍弃不了的。似乎不经历这繁琐的一遭，就不算是为过年做好了准备。

小时候家里条件有限，能吃到的零食非常少，年前炸丸子是我们很期待的。小年过了，大人就开始张罗做丸子的料，豆丸子得提前把泡好的绿豆磨成渣，肉丸子得提前剁好肉馅，再分别混上对应的调料。到了开炸那天，妈妈负责往灶里添柴，爸爸负责将馅料搓成一个个小球，放到烧热的油锅中。等小球们一个个炸至金黄，会慢慢浮到锅面。这时候爸爸就轻轻把它们捞起来，放进一个旧旧的铺着报纸的竹篓。厨房很快就飘满了油炸物特有的诱人香味。我们循着味道，找各种理由在厨房晃来晃去，每每路过那只竹篓就迅速伸手抓一两个塞进嘴巴。有时候没注意抓到油锅里刚捞起来的，好不烫手！但就算是烫得哆嗦也绝不放回去，而是趁大人没发现加速跑出去吹吹赶紧吃了。如果奶奶看到了，就会在一边喊：“哎呦，你们再偷吃都被吃完了！过年待客就没有了！”

那时家里还没有冰箱，室外温度低，为了尽可能保持新鲜，装满丸子的竹篓往往会挂在后院门旁通风的位置。在我们眼里，那竹篓从挂上去的一刻已与往日完全不同，因为这里面装满了大家爱吃的东西，它似乎从早到晚都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魔力。可惜挂钩比较高，我们够不着，最后就踮起脚从篓底掏了个小洞，再捅破已油透的报纸，食指一掏就正好能弄出一个丸子。我们一进一出后院，就去迅速操作一番吃上两个，大人很难发现。等到正月初一来客人了，妈妈取下篓子备菜才发现，丸子已经所剩无几。不过她并没有责怪我们，虽然心疼丸子没了，但又心疼我们。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吃上好吃的呢？何况冷了的炸丸子吃了还有拉肚子的风险。等到客人走后，妈妈才将自己发现篓子底部有个小洞的事情当笑话讲出来，还笑着问我们，是不是哪个贪吃的小老鼠偷吃了呢？从那以后，我们家就多了这个关于丸子的笑话，只要过年家里炸丸子，总会有人拿出来讲一讲。

光阴似白驹过隙。一转眼，当年掂着脚偷吃丸子的我们，已到了当年爸爸妈妈的年纪。而爸爸妈妈都已年逾六十，依然在老家坚持着这些几十年不变的过年“固定动作”。我年轻时有那么几年总觉得自己很聪明，认为什么吃的都能买到，对他们过年的忙活不屑一顾，抱怨他们思想僵化不知道与时俱进。这几年回头看看，我真是聪明过了头。倘若过年什么也不准备，什么都靠临时买，的确不用劳心劳力，可是都这样的话，哪还有什么年味呢？以后我们的孩子们还会对过年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和期待呢？

爸爸妈妈身体已远不如以前，但每年依旧坚持尽力为过年准备着。也许准备的东西到最后他们自己吃得很少，也许忙完这一天他们又得腰酸背痛好几天，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过年忙碌的热情。他们在厨房炸的不仅是丸子，更是在酝酿年味，是那春节特有的最温情、最美好也最难以取代的年味，是无论我们在何地都能被勾起温暖回忆、对团圆更多几分迫切渴望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