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有很多不宜谈论的话题,只要把它们摆到议事桌面上,“谈论”旋即演变成泼妇骂街、恶犬撕咬,比如中医是不是伪科学、小鲜肉有没有演技。执著追求美国梦的凤姐也在这串黑名单上。她的确不是个安分的人,每当快要淡出公众视线的时候,就会“不经意”捅出个大新闻。近日,一篇《求祝福,求鼓励》又把她拉回了舆论的聚光灯下。在此表明一下我的立场:对于这种不能以常态目光打量、不在世俗理解范畴内、又不宜违背人道主义原则大加嘲弄的“人”,最好的态度是,尊重并远离。
之所以给“人”打上一个引号,不是要恶毒讥讽那位相貌丑陋却十足自恋、异想天开语惊四座的女子不是“人”,而是想说,我们经常会误把一个人的网络人格当作她的真实人格去评价,从而得出她是一个精神病、脑残之类快意无穷的结论。但追溯罗玉凤的成名史,会发现“凤姐”这个形象完全是由电视节目和网络广场一手打造的符号。我们所谈论的凤姐,完全是一个经由网络扭曲、放大、包装、掩饰后的媒介人物,虽然那只言片语的自我陈述很像人话,但绝不足以构成罗玉凤的人格特征。甚至可以说,世人所了解的凤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充满噱头、自带营销胎记、藏不住博眼球意图的市场符号。所以,这次的代笔炒作、巨额打赏、营销嫌疑,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尊重,是就普遍无差别的人性而言的。尽管“凤姐”已经被浓缩、抽象成了一种符号式的存在,但它背后终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尊重一个人选择生活、选择道路、选择国籍甚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权利,是理性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哪怕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哪怕她丑而不自知,都不能以“正常”的名义要求她闭嘴,乖乖回到庸常的生活轨迹中。就像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所说,容忍一定非理性的存在,是理性的表现。
罗玉凤那些明显夸张、虚假、反常的言行举止,要么是刻意扮演,要么是自然流露。如果是刻意扮演,那说明她已甘愿成为吸睛吸金的配合工具,甘愿成为一名上蹿下跳的时代小丑,这是极其可悲的。如果是自然流露,那心平气和地说她的确是陷入了某种狂想与狂躁中,病人应该得到医治。无论哪一种,人道精神都弥足重要。
我知道要求人们克制住强烈的嫌恶表示彬彬有礼的尊重很难,于是我要说第二个词,远离。
不要把她当做什么社会研究、心理观察的切片,借此感叹什么小人物的心酸、追梦者的苦楚,也不必把她塑造成卖力拼搏的形象,捧到一种神坛上供众人打量。打量这个自称“9岁起博览群书,20岁达到顶峰,智商前300年后300年无人能及,爱因斯坦都不如我”的女子的言路历程,从“中国人民银行、花旗银行、渣打银行、汇丰银行、交通银行驻中国区首席执行官都向我表达爱意,愿意与我结婚,而本人觉得他们年老色衰,所以不愿意”到“我相信温州动车事故中死的人死前都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凤姐了,所以也算死得其所了”,一以贯之的是粘稠的自恋和失控的语态。这算哪门子“认真生活”,让千千万万为求生而奔波劳碌的人情何以堪?追梦拼搏可不是这么追、这么拼的。这很明显是在挑逗公众的神经、戏谑着所有人的智识,且头脑很清醒,知道话得说到什么份上才能激起千层浪,不疼不痒达不到效果,狠大发了又容易遗臭万年。
这样躲还来不及的愚弄和戏谑,好多人简直是往上扑,主动迎合一种挑逗。一边骂“真特么有病”,一边匪夷所思“这种人怎么还能火”——须知,洪水爆发的时候,没有一滴雨觉得自己有责任。雪崩发生时,每一片雪花都觉得自己很无辜。凤姐火到今天这个热度,没有一个网友觉得自己曾给其中添过柴。远离的意思,就是不要带着审丑的癖好,继续傻大方地向她派赠注意力。注意力是个极其可贵的资源,不能不加甄别地、奢侈地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有些人就是靠“被骂”活的,就怕没人骂,就怕骂得不够狠。你越骂,她越来劲,越能想出新的奇葩灵感。所以,骂她干什么呢?你已经卑微到需要通过鄙视这个人获得优越感么?还嫌她的举止不够滑稽,期待更精彩的表演么?
凤姐能成为一种现象级的网红,某种程度上是这个时代重病的表现。无论她是否被动、是否情愿,她都是非常可悲的牺牲品,牺牲了自己的生活与隐私,成全了那些需要特征、需要亮点的节目,也成全了那些假模假式提供“主笔”之位、消费够了眼球又宣布解聘的客户端。但与其把重拳打向虚无的“时代”,不如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好像一言点活了所有治标不治本的药方。克服,不是批评鄙视那些带有鲜明时代病灶的人,而是自我检视、自我约束。不让自己的目光,成为一种狂热、挑逗赖以滋长的土壤。也不必口吐咬牙切齿的愤恨,对它大加鞭挞,只需要淡然、漠视,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一言蔽之,在罗玉凤的问题上,最好的状态是尊重并远离,次好的状态是远离,而最差的状态是不尊重却一个劲往前凑——当她在嘟嘴晒自拍、晒那比小学生高明不了多少的文章而你在没完没了痛骂的时候,真容易分不清到底是她傻还是你傻。
文/王昱
来源:红网
作者:王昱
编辑:夏熊飞
本文为红辣椒评论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出处链接和本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