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多次参加亲朋好友儿女的婚礼。然而，就仪式而言，感染人的情节和“台词”不多，能让人记住的更少，总的感觉是没啥感觉。一方面，司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几乎都是千人一词；另一方面，音响震耳欲聋，邀约来的尖叫声也不断，但多是一种喧嚣。热闹的背后是苍白和空洞，浅薄和浮华。具体可用下面几句话来概括：热闹有余而庄重不足，套话有余而诚挚不足，直白有余而含蓄不足，表象有余而内涵不足，俗气有余而文雅不足。很多时候坐在那里，觉得是在受折磨，内心里直想逃跑。当然这不是对新人不敬，也不是不祝福他们，而是说仪式文化含量低，传递给人的美感太少，就像一碗白开水那样没有味道。

按照民族性格和传统文化，婚礼仪式上最不能缺的是含蓄。什么是含蓄？黄梅戏《啼笑姻缘》里男女主角的一段对唱，做了最好的诠释。沈凤喜想弄清樊家树原籍可有妻室，便“弯弯绕”式地连连发问：家中还有何人在？我再问先生您贵庚？我问你有无旁人问寒暑？伯母出门门谁看？假日回乡谁为伴？想必晚上自清静？衣衫换下有人洗？冬夜凉脚何人暖？……若不讲含蓄，那么这些问话都是多余的，只一句便足够了：你家中还有老婆吗？然而，假如真去这样问，那就大煞风景，把少女欲说还休的美感破坏殆尽。时下的婚礼犯的正是这个毛病，常常看到这样的情景：估计是事前设计好的，新郎声嘶力竭地对着新娘喊：“我爱你！”这样的大喊就太粗糙、太直白了，毫无美感可言。还有，一对新人当着众多来宾和长辈晚辈，站在舞台中央，在强束灯光照耀下，拥抱热吻，司仪甚至还诱导他们时间长些再长些。这既不符合我们的风俗习惯，也有悖于人们的审美要求，还没照顾到特定人的感受。这般赤裸裸地展示，让民族非常珍重的含蓄美情何以堪。

也许有人会说，你不可把戏剧舞台上才子佳人的演出，与普通人的现实生活并列起来。是的，二者是两码事。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含蓄、委婉等美的元素就可以离开我们的生活了。相反，它却一直如影随形般地与大众在一起。因此，让它们出现在婚礼仪式上，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透过当下的婚礼可以看出，时下人们的表达和思维，有明显的空壳化、粗鄙化趋向。其实，我们原本并不是这样，不妨看看八十年前的一份结婚证书，摘抄几句如下：“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锦，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多么优雅、真挚和浪漫，充满着美感。然而，如今已很难找到这般优美的文书了。美的东西没有了，丑的东西便粉墨登场。婚礼仪式处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中，令人“无感”也就“顺理成章”了。再想想，又岂止一个区区婚礼？

文/刘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