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新安晚报报道，近日有多位安徽池州市的居民反映，当地推广使用的一个名叫“池州智慧停车”的公众号，可以在不经车主验证的情况下，任意绑定其车牌号，并且能查询到绑定车辆的出入车位时间等信息。有市民向多个政府部门质疑该系统已侵犯个人隐私，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停车信息属于隐私吗？隐私问题一直都是个棘手的问题，因为人的隐私与文化习俗、知名度等各个因素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隐私的涵义还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因此，可靠的方式应该是确定一个判断隐私的标准。我国《民法典》规定“隐私是自然人的私人生活安宁和不愿为人知晓的私密空间、私密活动、私密信息”，该定义系借鉴美国“卡茨案”的“隐私合理期待理论”，为隐私设立了两个构成要件：一、他人必须表现实际的隐私期待；二、社会公众认可他的隐私期待是“合理”的。

判断他人是否表现了实际的隐私期待，即判断隐私诉求者的行为是否符合《民法典》上的“不愿为他人知晓”。隐私诉求者的行为是有意向公众披露信息内容，还是努力将其保护在私密状态？若是后者，则受法律保护。多位市民都对他人可以随意绑定自己的车辆并查询停车信息感到不适，并没有故意泄露自己停车信息的行为，而且还打电话向政府部门反映，可视为表现出了实际的隐私期待。

判断他人表现出的隐私期待是否“合理”，即判断从社会公众的一般认知来看，该信息是否具有《民法典》所言的“私密性”。社会公众认为值得保护的隐私期待并没有具体范围，在法律认定上，这一步最为棘手，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笔者认为，至少有三个理由能证明市民对自己的停车信息表现出的隐私期待是“合理”的：

第一，平台的侵扰性。对市民对隐私泄露的忧虑，负责该停车系统的公司相关人士回应称：“车牌号在公众场所本来就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这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市民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车牌号，是其他人通过绑定自己的车牌号之后可查询到的停车信息。市民当然知道驾驶时车牌号码会被其他人观察到，但同时也知道其对车牌号的观察是有限的，往往只会产生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兴趣。这与不经他验证即可在公众号上绑定他的车牌号，对他进行持续的位置跟踪完全不同。

第二，信息的私密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些“难言之隐”与停车信息紧密相连。通过绑定车牌号，查询市民把车停在了哪个停车场、停了多久、什么时候离开等等，可以勾勒出一个人的行踪轨迹，推断出他可能前往的场所：比如艾滋病防治中心、整形医院、堕胎诊所、戒毒中心等等。这些行踪轨迹，足以让人了解我们生活的各个敏感方面。

第三，后果的严重性。平台这种设置意味着，任何人——包括你的仇人——都可以绑定你的车牌号，天天盯着你，摸清楚你每天的行驶轨迹，从而对你的财产甚至人身、生命造成威胁，但你对此毫不知情。即便是公安机关在刑事侦查中需要对某个人进行定位，也需要县级以上公安机关领导批准，而通过该停车平台，就能轻轻松松地定位一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结合以上推断，停车信息可以成为隐私。公司相关人士拍拍胸脯说“我们觉得没有问题”，完全跳过了法律上隐私认定的第一步“判断他人是否有隐私期待”，直接来到了第二步“判断该期待是否合理”，并以自己的隐私认知等同于社会公众的一般认知，直接将市民的隐私诉求认定为“不合理”，从而导致了一个荒唐的现象：我觉得你的停车信息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我不觉得让别人查询有什么问题。说是“没有问题”，其实“大有问题”。

进而观之，平台不设置验证程序，任由其他人随意绑定车牌号并查询停车信息，本质上还是一种让用户“用隐私换便利”的心态。平台称“系统这样设定是为方便市民操作缴费”，但却有业内人士指出，增加注册验证流程会让整个停车费用支付过程变得繁琐，不利于用户拓展，因此平台倾向于取消该流程，增强用户的使用黏性。南方都市报记者注意到，有关智慧停车平台侵犯车主隐私的讨论早非首次，在三年内至少四起类似事件被报道，这说明这种让用户“用隐私换便利”的手段已经成为一种业务模式。

至于最后那句“如果确实有担忧，可以带上有效证件到公司申请单一绑定”，更是贻笑大方。本是停车平台侵犯了市民的个人隐私，怎么反要市民跑腿买单？《民法典》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刺探、侵扰、泄露、公开等方式侵害他人的隐私权。”劝平台好自为之，赶快更改系统设定。泄露公民隐私的平台并不“智慧”，在人们的隐私意识越来越高的当下，只会迎来法律和舆论的双重大棒。

文/何煦阳 （湖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