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穗

近日，一则“考研生成绩第一被备注不合格”的消息引发关注。

事件的经过大概是：一名叫徐某某的考生的初复试总成绩相加为506.78分，位于南京大学物理学院粒子物理与原子核物理专业公示名单中的第一名，但在其姓名后面，学校却醒目地备注了“复试不合格”。至于原因，据南大一名工作人员透露，近期，学校研究生院接到了多起关于该名考生所谓虐杀猫的投诉。部分网友爆料，该考生本科就读于东南大学土木工程学院，他曾在宿舍把猫杀死，还录制视频上传到网络。

4月3日，南大相关部门表示，网传信息部分为真，学校官网已经公示他未通过的原因，“上面写的很清楚。考研有初试也有复试，学校会综合考虑”。当被问及“是否考量了虐猫事件”时，该工作人员表示，“这些行为都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然而，在不少人为南大做法较好时，在微博、微信朋友圈等网络平台传出消息，该生已经进入兰州大学复试调剂。4月3日，兰州大学核科学与技术学院官网公布了《2024年硕士研究生招生意向调剂考生复试名单》，徐某某的信息确实出现在名单中。相关话题迅速冲上热搜，网友们蜂拥给兰州大学留言，要求兰州大学同样拒绝录取。4月7日，兰州大学研究生招生办公室走出回应，称他们也收到一些人士对于改名考生的问题反馈，是否录取该考生会综合考量。

作为一名大学老师的我，心里别是一番滋味。我以为至少存在四个严肃的话题值得推敲。

其一，徐某某的笔试是第一名，证明其专业能力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然后就有人不舒服了，不开心了，顿生嫉妒心，怎么办？我不能只是单纯的嫉妒和不舒服啊，我得搞你啊，我得整你啊，我得寻找一个机会，什么机会？机会就是研究生考试不仅包括硬性的笔试与面试，还包括软性的“思想品德考核与鉴定”，你的硬性条件很好，无可挑剔，但我可以攻击你的软性条件，于是，就有人搜啊，查啊，寻啊，然后徐某某所谓的“虐猫事件”就被翻出来了。需要质问，是哪些人在关注、搜索乃至人肉徐某某，考研期间的竞争对手？平日里与他闹过矛盾或别扭的记恨者？看他不顺眼的人？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大概率事件。

为了达致扳倒一个人，让自己体验复仇后的开心，或扳倒强大的竞争对手，让自己上位，顺利地取而代之，不惜一切手段去搜集某个人的信息尤其是负面信息，然后据此进行举报或攻击其软肋，这种事并不鲜见，甚至司空见惯。想方设法善用既有规则，在一些非专业领域大做文章、做足文章，攻击他人，达到自己的私利，此即北大钱理群先生提出的所谓“精致的利益主义者”的精髓之所在。

以至于，一些被保研的学生在没有拿到正式通知书之前都流行默默不语，不敢吱声，原因很简单，优秀的他或她怕被“搞”，怕被“整”。

对于各种举报信息，有关部门当如何处置？严肃求证信息的真伪是重要且必要的。

我的意思是，某件事发生为何发生，如何发生，有何特定情境，我以为事件的始末过程，都需要仔细考究，而不是被网络舆论牵着鼻子走。进一步，即使部分举报内容属实，这种内容如何及多大程度可以影响其正常的录取、晋升、获奖等事件的最终裁量权，我以为要慎之又慎，被举报内容的性质与严重性需要严肃权衡，类似“一刀切”“绝对的红线”等处事思路需要尽量规避。

其二，徐某某“虐猫”的说法值得商榷。什么叫“虐待”？法律与道德意义上的虐待只能适用于人与人之间，不能把这一概念延伸到人与动物或动物与动物之间，以免造成率兽食人的恶果。

小时候看到鼻涕虫，拿来食盐撒在它的身上，也是一种“恶意对待动物”；插秧时，眼看水蛭很快就要进入小腿了，我们赶紧将其拔出来，用小棍子将其反穿。据说不这样，水蛭就很难真正死亡，也算是“报仇”了。因为人是主体，动物是客体。

此外，猫也会出于好玩的目的捕杀鸟类，算不算“虐杀”？也不应该算，因为这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

需知，我们人类的原始身份也是“猎人”“狩猎的人”，人类的繁衍、发展与进化的历史，某种意义上就是人类杀戮与杀害其他动物的历史。道理至简，不然，人类吃什么？喝什么？倚仗什么存活与延续下来？人作为食物链的顶端，宰杀并取食于动物本来就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

我认为，道德是应该调节人际关系的，最有道德的行为应该是爱护儿童、爱人，人的生命安全与权利尊严是第一位的，高于对一切动物的保护。你可以爱猫狗，但大前提是爱人；也可以不爱猫狗，只要大前提是爱人。

现在网上一边倒的讨厌小孩，那高铁上骂了一个吵闹的小孩，思想品德要不要加分呢？一个杀死猫的，和一个曾在高铁上打过一个小孩子的，谁又更恶劣呢？

其三，徐某某的确杀了猫，但凭什么就推断其日后就一定要杀戮人呢？谁说现在“虐待”动物，以后就一定会虐待人类呢？这种逻辑推理本来就站不住脚。事实上，爱动物者未必爱人，爱人者也未必爱动物，两者本来就不存在强正相关。

今天“虐猫”，明天虐人、杀人的推导，本质上是一种逻辑滑坡，并不成立。人有嗜杀的行为，并不是多么罕见和怪异的事。很多人当雇佣兵，就是为了能合法的杀人。中国有合法的狩猎场，虽然很少。在美国，狩猎是一个大产业。至于虐杀，复合弓穿透内脏，拖了很久才死，这算不算虐杀，其实定义很模糊。再说，加入网上厌童的各种小组，算算心理有更大的问题，以后会伤害自己的或他人的小孩呢？

2002年2月23日，大四学生刘海洋在动物园向狗熊投硫酸，被群众抓获。后来，清华大学给予了刘海洋留校察看处分，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依照法律规定将刘海洋刑事拘留一个月。2003年5月3日，在经历了长期的讨论与争议之后，北京市西城区法院判决刘海洋犯故意毁坏财物罪，但鉴于其一贯品学兼优，案发后有悔罪表现，决定免予刑事处罚。留校察看的处分，免于刑事处罚，给刘海洋的人生道路，留出了回旋的空间。时隔多年之后，刘海洋已经是中国科学院副研究员。前不久，有人再翻旧事，试图聚集愤怒，中科院低调回应，并未顺应舆论。

这表明，从政策和规则上，公立科研机构、大学，并非没有宽大伤害动物园动物行为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时间过去21年，刘海洋并未再犯旧错。因为原谅和宽容，中国多了一个专家，少了一个愤恨社会的人。要论性质，刘海洋的行为显然比杀猫更严重。

其四，若是有人一贯性地残忍对待动物，那可能就精神或行心理问题，社会应该对其进行关爱，并对其进行心理治疗，而不是喊打喊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