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元秀

母亲爱花，即便是以前日子十分拮据的年月，她依然喜欢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指甲花、地雷花、栀子花，尤其喜欢种萱草花，开时如金黄色的大喇叭，母亲喜欢它仰天长笑的喜庆。

那时候母亲不叫它萱草花，而是叫黄花菜，虽不能鲜食，但晒干后是很好的发物，隔壁左右的嬢嬢生了孩子总喜欢来讨要一些，我生孩子的时候，母亲细心配在面条里给我吃，发来的奶宝宝都吃不完；如果哪家孩子出麻疹，发烧很难受，这时候千万不能打针，只需用干萱草花熬水喝，不出半日，麻疹就出来了，孩子的烧也随即退了。

这方子十分好用，母亲总是引以为傲，现在人生了宝宝都请专业催奶师或月嫂，孩子有点不舒服也喜欢往大医院送，再也没人讨要母亲精心晒干的萱草花了，她也就不再晒了，如今庭前这丛萱草花是她从乡下带过来的，已由原来的一小株生发到绿油油的一大丛。

跟着母亲叫它黄花菜叫了多年，长大后读诗经，“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才知道它叫谖草，也叫忘忧草，丈夫打仗多年未归，独守空房的妻子每天来到村口，背靠着大树盼着他回来，但总是失望而归，她好想在院子里种一颗谖草，能够解除思念丈夫的忧伤。读它时正值青春年少，感觉意境好美，即使是一种恋而不得的相思之苦，却又何尝不是一种爱情的幸福？

后来又读到另一个解释版本，萱草花在古代叫母亲花，也叫做忘忧草，“言树之背”，意思是树的背面，也就是北面。那时候交通不便，远行的孩子也许一去就是多年，也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回来，所以，无论谁家孩子远行前，都会在堂屋的北面种一株萱草花，以解母亲的思儿之苦。

读后一个版本时已是人到中年，父亲因病离世，在外打工的妹妹也因车祸走了，三年痛失两个至亲，才深深体会到“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的无奈和伤痛。

怕母亲受不了打击，我们骗她说妹妹去国外发展了，签了十八年的合同，等到她八十岁，妹妹就回来了。信以为真的母亲天天掰着着手指算自己还等多少年才80岁，想得狠了，也会骂妹妹不孝，特别是节假日想得更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妹妹时常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她的梦里，或落进了水里，或哭着到处跑，或叫她不说话……醒来时，母亲总会迫不及待地把梦境讲给我听。

有时候，感觉母亲好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会不经意地试探，哪家的奶奶好糊涂，孙子去世多年都还不知道，孩子这么多年没回家，心里没点数？我听了不敢出声，只能用笑掩盖脆弱的心虚。

母亲“十个指甲个个疼”，我若是哪个星期没回家看她，她一定要打电话问个平安；弟弟跟着项目工程跑长年不在家，母亲也是经常念叨，特别是疫情期间，她更是担心得日夜难眠。

我每个星期去看她的时候，只要不下雨，腿脚不方便的她一定坐在那丛萱草旁，翘首盼着孩子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