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舟义（中国人民大学）

近日，网友发现浙江省在浙江政府网上发布行政处罚信息时，将处罚人的姓名都公示出来，其中包括各市在公交、地铁上猥亵女乘客的“色狼”，引发热议。支持者认为此举不仅依法处罚了“色狼”，还把“色狼”拽上了公众的审判台，在“色狼”的社交圈实施无形的黥刑，能加强法规的警示作用。反对者则认为我国同名同姓者众多，仅凭姓名难以定位到精确的个人，何谈让处罚人“社死”？又何谈警示作用的加强？公开“色狼”姓名是多此一举。

细细想来，公开“色狼”姓名确实难以发挥公众寄予厚望的“社死”功能，仅凭姓名就判断某个熟人是不是“色狼”属实有点荒谬。浙江省这一举动与过去处罚方式的最大不同可能在于这种方式更能让大家解气。一条行政法规只能“解气”就是多此一举吗？“解气”反映的公众情感恰恰是推动解决“咸猪手”问题最重要的力量。认为公开“色狼”姓名多此一举本质上是将公众的集体情感与理智对立起来，不认为公众的情感能解决社会问题，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情感与道德并不是二元对立的概念，即便是愤怒也会导向道德判断中正确的结果。韩国著名的“素媛”案的判决唤起公众的强烈情感，在公众的愤怒中，韩国政府迅速对相关法律制度做出了调整，从此开始区分醉酒与精神疾病带来的能力丧失，这些愤怒的民众的道德确实要比法律这一“普通人的道德底线”要高上许多。公众觉得公开姓名“解气”的前提是他们对常见的“咸猪手”，以及因为取证难等问题“咸猪手”很难受到审判等现象感到不满甚至愤怒。这种情感不是消极的，它是共情带来的产物，意味着长期以来公众都希望改变这种非正义的现状，这正是推动社会改变的必要前提。就连经常被用来攻击乌合之众的《乌合之众》也不得不承认：没有情绪化的群体，人类文明可能也不会存在。

情感与理智同样也不是完全对立的，认知科学假设人的认知资源有限，当人的情感被唤起，用于处理信息的认知资源会增加，帮助人类在新的环境中保持警惕，提高生存率，从理论上讲，人此时会变得更理性。那些被唤起了不同情感的公众在公开“色狼”姓名的话题下的热烈讨论也印证了这一点。“大象评论”发起的名为“你认为杭州公布色狼完整姓名合适吗？”的小调查3天就有86.6万人参与，评论区里讨论者济济。话题包括但不限于“同名同姓的人会不会被误伤？”“信息公开的范围到何种程度才合理？”“什么类型的处罚需要公布”等问题。“咸猪手”唤起了公众的情感，引领讨论走向了更开放的状态，公众更容易达成共识，为解决社会问题奠定基础。

当然，公共讨论是不能直接解决问题的，还需要社会各主体共同行动。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浙江省政府的举动回应了群众的情感，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社会矛盾。回应，看起来很简单，但要放下偏见积极看待公众的情感是很难的，这种忽视在过去三年间已经见过太多，无需枚举。社会问题的真正解决，还需要公众与政府间多次地表达愤怒、讨论与回应。浙江省的尝试并不是多此一举，反而促成了难得的关于社会治理的公共讨论，这次的气解得很好，下次还需要接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