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水科

最近，由于DeepSeek在生成文字方面的出色表现，出现了很多关于“AI替代写作”的讨论。但是，写作不仅仅是生产或创作一个文本这么简单，他是人类进行思考和表达情感的重要方式。这是写作最本真质朴的原点：思考世界、探索心灵和情感表达。好的写作都在开拓前人未曾体验过的思想、情感与美。

笔者尝试回到这个原点，讨论“AI能否替代写作”，也许答案就会明晰起来。因为AI再强大，也难以替代人类的思考和情感的表达。

关于“AI替代写作”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以下三种情况：

第一，文字工作者会不会失业？大部分专职文字工作者和职业作家可能会失业。专职文字工作者在各行各业都大量存在，比如公文、法律文书等专业人员，一般可能只需要一两个高手审核和签字负责，大量重复性劳动都会交给AI。这类文字只需要准确的基本数据和信息，写作程式化明显，很容易被替代。AI对职业作家的冲击很大。大量平庸的写作者就会被市场湮没，那些创造性的、有独特风格和深刻情感体验的作家，会被读者追捧，因为读者需要好文字“共情”“审美”。

第二，文学会不会死？这个话题很大，笔者个人认为，不会。好的文学作品，读者“共情”“审美”的需求没有消失；另一方面，文学本身是人类思考和情感表达的重要方式，总会有人用文字思考，表达自我。放眼文学史，先秦散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人类的思考和表达形式不断在创新，高峰连着高峰，唯一不变的就是“思考和表达”本身。所以作家的这种焦虑应该这么说，连AI都能生成的平庸的“伪文学”会死，但追求文字和表达极致体验的风格独特的“真文学”不会死。

第三，写作教育的意义何在？AI不但在公文、法律文书等程式化写作中表现优秀，而且在古诗词和文言文的创作方面非常出色，而且技术还在快速迭代进化。如果有一天AI可以生成更加规范的文字，很多人就会有一个疑问：既然可以智能生成文章，大学生为什么还要学习写作？毕业论文是不是可以取消了？思考这个问题，还是有必要回到写作的原点：思考和表达。人之为人，对自我和世界的思考以及情感表达，写作是最主要的工具和方式。一个人的思考，只有通过作品才能形成思想并传播。文字表达也是现代公民最基本的素养。

所以，尽管AI可以生成作品，却替代不了“人”的思考；尽管AI生成的部分作品可能会模仿细腻的情感，却替代不了“人”的体验。这些思考和体验，恰恰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印记。我们需要准确描述思考和表达过程与结果的这种综合素养，而不仅仅是一个与己无关的作品。

现在回来看写作教育到底在担忧什么？老师担忧的是，自己所教的写作知识还不如AI全面准确，而布置的大多数作业学生几秒就可以生成；学生担忧的是，如果将来机器都能生成需要的文字，那学习写作还有什么用？文字工作的岗位不存在了，还学它干什么？教育部门担忧的是，好像再不学习使用AI就会被时代抛弃！我对这种恐慌非常理解，但它放大了AI的写作能力，忽视了写作教育多元的意义，也夸大了学习使用AI的难度。

写作课的核心目的，并不仅仅是传授知识，而是让学生具备写作能力和素养，从知识到能力需要大量实践和训练。 AI作为智能助手，可以帮学生快速查找所需的写作知识，还可以帮助学生拆解文章框架，提出修改方案或润色文章。但文章的背后，并不仅仅是字词句的组合，并不仅仅是创造作品，更是作者对世界的观察和思考，作者生活和成长实践的表达。从这个角度来说，教师的写作教学和作业布置都要回归写作教育的初心，学生也应尽量限制自己使用AI的范围，切勿把思考和生活实践本身都交给AI。我们对AI的每一次依赖，都是对自己观察思考判断和表达能力的让渡与退化。我们需要写作素养，AI可以给我们作品，但不能给我们观察思考判断和表达的能力与素养。对教育部门而言，我更担忧的是，AI对学生写作素养的进一步销蚀与瓦解。其实，使用AI的技能只是一项基本信息素养，比起写作素养的培育，并没有那么紧迫和关键。

最后再以大学毕业论文为例，说说笔者为什么建议学生将AI使用限制在信息搜索、知识获取等范围。可以想见，AI不但不能让学生毕业论文情况好转，反而可能使得情况更糟。根据笔者的观察和多年经验，毕业论文是出现了很多问题，如抄袭应付、缺乏学术规范、没有问题意识、观点陈旧、逻辑混乱、述而不论、语病错别字多等。但论文是表达作者对研究对象观察与思考结果（学术观点）的最佳载体，论文写作需要发现和提出问题、分析和研究问题、搜集数据和事实、论证和支撑判断或假设，清晰概括和表述过程和结果的能力，需要综合能力。论文写作也是文理科学生培养其综合能力和素养的最重要的环节。所以，目标不仅仅是拿出一篇学术论文，而是一个较长时间的研究和实践过程，是一次专业能力和素养的综合训练。AI能替代么？

笔者的担忧在于，AI其实在更多情况下在纵容学生的懒惰和依赖，并不利于培养学生的这种综合能力。这也是复旦大学明确列出AI工具的使用范围的原因——AI的大量使用背离了论文训练的初衷，也削弱了对学生综合素养的训练。

所以，关于“DeepSeek替代写作”的讨论，无论是文字工作者、教师、学生还是教育部门，他们都忽视了人写作的原点，写作根本不仅仅是生产或创作一个文本这么简单，它是人类进行思考和表达情感的重要方式。即便有一天AI强大到可以生成能够满足读者阅读需求的作品或文本，也不意味着AI就可以替代人类的思考和情感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