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链接:一个人的文艺复兴|龚曙光首部散文集《日子疯长》深圳首发
日久年深,也不过是历史书上短短几行,电影里寥寥镜头,似无足轻重。剥去那些宏大而悬浮的滤镜,落在细处才觉出:历史,由人的日子拼叠,是时代与个人合奏的命运华彩。
历史学家讲历史,枭雄乱世,纵横捭阖,谓之大历史观,虽大气磅礴,但终究少了几分“人”气。文学即人学,文人讲历史应从概念的历史主义剥离,回归人道主义。龚曙光所著《日子疯长》讲的便是这样的历史。不着过多笔墨于时代,而将心力倾注于生活,讲父亲母亲、故旧亲朋、故土乡野的日子,追忆那些埋于心、回不去的时光时,悲欢离合皆发轫于笔端,裹挟文字而来的是火辣辣又慰人心的烟火气,但你偏从那日子里瞅见了和时代,以及和历史隐秘的联系。
书中所载梦溪小镇,只是千千万万小镇之一。小镇之事,也不过寻常生活,并无特别。龚曙光笔下人物是须弥一芥子,偏又野蛮生长,迸出震撼人心的力量。闭上眼,书中百态浮现,活色生香。以时代为底,以年岁为链,小镇人的日子编纂起来成了小镇的历史,成了那个时代中国乡土社会的共同记忆。正应了作者所言,“无论历史的逻辑是否忽略这些人和事,但是对他们而言,时代过去了,日子却留了下来”。
《马桥词典》中说:“我们甚至觉得以前的某次痛苦经历美妙无比,因为我们成了原因的回顾者,不再深陷其中。我们不再痛苦而是欣赏痛苦。”乡土作品总容易落入这样的窠臼,回望过去时总容易带上年代的滤镜柔化一切,《日子疯长》里你能见到踏激流涉滩石,捉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的童年野趣。难得的是,你也能见到节制朴素、沾满血泪的故事,那些故事蕴含了底层的日月伦常,写满道德礼法,是写尽艰难生存的人性读本,是作者对故土的一次深情回望,对自己人生起源的诚恳审视。
印象最深的篇目当属《母亲往事》。注重阶级的年代,逃离富家的知识女性和追求进步的青年在一起,倒有几分像《父母爱情》。可惜戏终究是戏,现实中的“母亲”并未像安杰般一生顺遂、无甚烦忧,她成了政治学意义上的边缘人。年轻时,义无反顾地逃离原有阶级与生活,却仍被身份所累,无法上大学,远调他乡工作。老了后,恐是习惯了乡土社会宽厚的人情交往,以致文化休克,害怕面对城市纷争。战战兢兢一生,仍未被所追求的制度所接纳,耄耋之年被问及往事,下意识便觉又要清查历史。读至此处,心生钝痛,我虽未历那个时代,但心底总觉情感相惜相通。
人们以为命运就像手心里的掌纹一样专属于自己,其实不然,命运或多或少具有外部性。“九条命”的坚韧的父亲,渴望摆脱原有生活的“母亲”,扶持前行的“李伯啦”和“金伯啦”,爱好交友又被友所怠的“吴卵泡”,甚至是和梨树戚戚相关的“祖父”,应了白鹤隐喻的“三婶”……时代幕布之下,他们都在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分担着彼此的命运。
我们这时代,年轻人总爱追问某文学作品能否抚慰人心,哪本书的三观正不正。当文学被这样去问的时候,我觉得文学被冒犯了。文学阅读总该跳出自身眼界,一味地追求伟光正和假大空,是现代化存天理灭人欲,梗着脖子用三观绞杀一切时,不知会错过多少细腻的感受,只留下干瘪的非黑即白。所以,沉下心来,唤起你的共情能力,去看梦溪那片土地的贫瘠与温情、冷酷与热烈,看个人命运在时代中的风云激荡,看如稻草般疯长的仓皇日子编织的乡土历史。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这些都是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日子,人类悲欢也可相通,我不觉吵闹,甚觉唏嘘。
文/邓琛
来源:红网
作者:邓琛
编辑:王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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