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草

我母亲姓“钦”。

在我小时候，母亲和父亲一样，都是小学老师，大家都叫她“钦老师”。不过和教高年级以严厉“著称”的父亲不同，教低年级的“钦老师”总是显得格外亲切。村里的小学条件很简陋，但“钦老师”总会把自己的班级活动搞得有声有色。她会让班里的孩子们早早做完作业，然后带着大家到操场一起做游戏；会带着大家打扫卫生，把教室的玻璃都擦得干干净净；会设计“个性教具”，在木板上画上燕子、麻雀、大象的轮廓，锯出来带给孩子们讲故事；甚至还会自己编儿歌、顺口溜，教学生们大声地唱，歌声在整个校园回荡……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小学六年我都没有被分去过父母的班里。于是，我一边庆幸没落到父亲的“魔爪”下挨揍，一边又无比失落没能去母亲的班级体验那些让人无比向往的快乐。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母亲没有继续当老师，大概是从那时候起，陆续有人称呼她为“老钦”。

“老钦”很乐观，很自信，闲不住，几乎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为了节约开支，她在家附近开辟了一块小菜园，除了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种些应季蔬菜，还会想办法种点草莓、小香瓜等很少有人种的“新鲜玩意”让我们尝尝。为了满足一家人的穿衣需求，她会“斥巨资”买上一台当时镇上最贵的“大桥牌”缝纫机，给全家做衣服、做鞋子、做床单被罩，甚至还在三十多年后用它给我们的孩子做小棉衣、小包被。她还会自创一些零食，比如“鸡蛋糕”，用鸡蛋调上些面粉再加点调料，放到油锅里炸得蓬松，对没什么钱买零食的我们来说那可是美味。即使她和父亲后来都没有工作，也总是想办法通过开办幼儿园、暑假补习班等等，尽可能让我们安安心心地去念书。

2003年左右，“老钦”常常觉得脚疼、腿疼，后来发展到一走路脚几乎疼的下不了地。父亲带她去医院检查，确诊为类风湿关节炎。要强的她并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是病人，且很多事情都不能继续做的事实，也不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买了一些便宜的激素药，疼了就吃几颗缓解。依然每天像个陀螺，为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操劳。中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要强的她从来没有因为生病而退缩，和父亲一起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2006年左右，她的病情发展得很快，关节变形、晨僵等情况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她甚至痛得只能躺着。当地的医生除了开些药，也再没给出更好的方案。那段时间她的心情很糟糕，常常喊疼，抱怨自己没用，有时还会莫名地哭起来。

我从没见过母亲这种状态，也无法面对自己曾经最坚强最能干的母亲变成这样。我有时甚至不敢靠近她的房间，生怕她看到我又要拉着我吐苦水。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忍着疼痛度过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如何一遍遍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再后来家里条件好一些了，我们就开始带她去武汉、南京等大医院找专家看病。一开始她很配合，也抱有很大的希望。可惜试了很多方法，吃了很多药，最终也没有办法有什么质的改变，慢慢我们也都和她一样，接受了医生所说的“只要不变坏就是幸运”的事实。这些年可能是因为积极治疗，也可能是因为病情发展到一定阶段，母亲的情况较为稳定。虽然行动远不如以前灵活，好在靠吃药还能维持正常生活。

在这期间，“老钦”并没有因此对生活失去热情。除了那段让人崩溃的时光，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她会改造很多家里的日用品，比如挂钩、扫把、夹子等，让她自己用起来更加方便，然后用这些“改良版”的工具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还经常开玩笑说这些工具都是她的“专属定制”；会在小院种上一些花、果树和蔬菜，养几只小鸡，和父亲一起照料，时不时还会给外地的姐姐寄一些土鸡蛋；会拉着父亲一起学习用智能手机看视频听书用微信，关注我们的动态，心情好的时候还晒一下自己做的美食。前几年她还坐过好几次飞机，去外地帮姐姐看孩子，一直骄傲地认为自己虽然行动不便，但带出来的外甥更勤快更自立。

最近她又准备飞到外地去“救场”照顾外甥了。早上给我打电话说行程的时候，问我要不要带这、要不要带那，言语里全是掩饰不住地兴奋。不用多问，虽然出门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知道她肯定在为自己这个年纪、这个状态还能为孩子们做事而感到高兴。转眼已病了快20年，“老钦”还是一如既往，依旧闲不住，依旧积极乐观热情地面对生活中一切挑战。她的身影并不伟岸，但却是我心中真正的勇士。

母亲节快到了，祝我的母亲“老钦”节日快乐。希望我也能像她一样，成为孩子心中最乐观、最坚韧也最有力量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