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西蒙

两宋之交的靖康之变，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有关这段历史的史料不少，但少有金朝视角者，《大金吊伐录》就是这样一本金人整理的史料集子，收集了金朝、辽朝和宋朝的一些果书，细读其中内容，有不少耐人寻味之处。

《大金吊伐录》开篇就说：“不着撰人名氏。其书纪金太祖、太宗用兵克宋之事，故以吊伐命名……所有国书、誓诏、册表、文状、指挥、牒檄之类，皆排比年月，具录原文，迄康王南渡而止，首尾最为该贯。”这就介绍了《大金吊伐录》史料的贯穿时间与来源，都是有一手的官方史料，特别是国书、誓诏、册表很有价值。

比如，宋钦宗赵桓投降金朝时，写过一篇《宋主降表》，他对金朝皇帝自称臣子，言语非常卑微，只想着讨好金朝，换取自己性命的平安：“臣桓言：‘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天会四年十二月日，大宋皇帝臣赵桓上表。”

金朝当时没法一口吃掉宋朝，就让宋朝降臣张邦昌来治理北方地区，是为傀儡伪政权“大楚”。《大金吊伐录》收录了《乞命张邦昌治国状》，算是对这段历史的一个很有现场感的佐证：“乞于军前选命张邦昌以治国事。如军前别有道隆德懋，为天命之所归者，乞赐选择，本国臣民敢不推戴者？右谨具申元帅府，伏候台旨。”

《大金吊伐录》不仅记录了宋钦宗投降的细节，还记录了辽朝末代皇帝的窘状——一度飞扬跋扈的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在金灭辽之后，也非常卑微地上了一封投降书，是为《辽主耶律延禧降表》：

“臣耶律延禧言：‘非天时之未识，缘已罪之尤深。宣谕幸闻，宸恩得浃。臣自知咎恶，犹积兢惶。伏望皇帝陛下念上世之旧欢，恕愚臣之前过，许奉先人之祀，留为亡国之余，则百生荷再造之恩，一族感聚居之义。谨与见在从官，望阙俟罪。’”一封投降书还不够，在耶律延禧发现金朝赦免自己时，还写了一封《辽主谢免罪表》，表现得非常感动，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北宋徽钦二帝被金朝俘虏到北方后，可谓受尽凌辱。宋徽宗赵佶被金朝皇帝封了一个很有羞辱意味、却也很符合其实际行为的称号——昏德公。对此，他还得表示感谢，类似耶律延禧，写了一封《昏德公表》，也收录在《大金吊伐录》里：“臣佶伏奉宣命，召臣女六人赐内族为妇，具表称谢……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过了一段时间，这位昏德公又向金朝皇帝“汇报”了新的感受，写了一封《又谢表》，战战兢兢地表达“谢意”：“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唐仁及物，舜孝临人，故此冥顽，曲蒙保卫。天阶咫尺，无缘一望于清光；短艇飘摇，自此回瞻于魏阙。”

毁掉大宋朝的金朝皇帝，在宋徽宗笔下，竟成了尧舜一般的圣贤君主。为了苟活下去，他不得不摇尾乞怜，但还是没能保住一点国土，连宋朝皇族都跟着受辱。在这里，《大金吊伐录》的记载非常真实，也很残酷，发人深思，也令后世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