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睿 (广西大学)

近日，改编自著名女作家亦舒同名长篇小说的电视剧《玫瑰的故事》登陆CCTV-8黄金强档，并在腾讯视频全网独播，引发观众热议。因该剧涉及女性困境和成长，被不少人奉为女性主义佳作。然而，其实际上是一种伪女权，是披着女性主义的外衣讨好女性，本质上还是资本的产物。

通过贬低其他女性和强调男性的疯狂追求来凸显女主魅力，从根本上就与女性主义背道而驰。《玫瑰的故事》中有两段饱受争议的剧情，一是与未婚妻关芝芝恋爱7年的周士辉对女主黄亦玫一见钟情，在民政局悔婚；二是庄国栋请女同事韩鹦吃饭只为打探黄亦玫消息，为其买马卡龙也是想借其之手给黄亦玫。诚然，这样的情节设计凸显了黄亦玫的吸引力，但通过贬低其他女性角色，用其他人的尴尬处境凸显出来的女性之美真的美吗？更何况，这种魅力仅仅是建立在男性喜爱的基础上的，无论是这两段剧情，还是剧中总是强调的黄亦玫从不缺乏追求者，以及对其参加晚宴时不断收到男性名片的具象表达，都在向观众传达一个信息——因为黄亦玫很受男性欢迎，所以她非常有魅力。

通过贬低一个女性来凸显另一个女性，借男性的喜爱来展现女性魅力，这真的是女性主义吗？女性主义批评家波伏娃曾在《第二性——女人》中提出“人造女性”的观点，认为女性是被男权文化建构的。《玫瑰的故事》建构的女性不也是在男权文化的基础上的吗？无论是展现其他女性与黄亦玫之间的“雌竞”还是男性的疯狂追求，都是男性审美下的产物，由此塑造的女配们黯淡滑稽如小丑，男配们则片面单一仅靠视觉审美一见钟情，而如此“捧”出来的黄亦玫也只是只有“玫瑰”般美丽的外壳。浮于表面且滥用配角衬托，是问题的关键，缺乏对女性主义的真正认知则是问题的根本。

将女性成长囿于爱情之中，是对女性主义内涵的限制。在已经播出的剧情里，黄亦玫的成长始终离不开爱情，从庄国栋到方协文再到傅家明，黄亦玫开启的人生新阶段总是伴随着新伴侣的出现，似乎在告诉人们，“被爱”才是女性的价值。反观大男主剧，我们很难找到一个讲述男主通过和不同女性恋爱而成长的故事。通过爱情女性可以收获成长，但并非只有这一种方式，对理想的追求，对时代变迁的感悟，或是对社会的奉献都可以是女性的选择。《玫瑰的故事》也出现过其他场景，例如黄亦玫前期在职场的发展和离婚后对艺术事业的重新追求，但仍分量过轻且仍为爱情服务，前者为其和庄国栋的相遇创造环境，后者则为其与傅家明的心有灵犀做下铺垫。对于黄亦玫的成长，剧情囿于爱情这一单一元素，对女性主义的含义仍未完全吃透。其实无论男女，爱情确实是成长的重要一环，但绝不是只有这一环。

而为何《玫瑰的故事》“看起来”这么像女性主义？在于其在用贴标签的形式讨好女性。实际上，这种情况在很多大女主剧中都有所体现。当下随着女性独立意识的崛起，不少剧作方都看到了这一红利，疯狂生产所谓的“女性主义”作品。女性关注无痛分娩权益，那就安排一个老公不允许打无痛的情节；女性抵触沦为生育机器，那一定得有一个逼着妻子生儿子的丈夫出现；女性追求事业上的成功，那么结婚后难以再次工作的剧情必须得有……这都是《玫瑰的故事》中的情节，也是许多其他电视剧中的桥段，看似是在为女性发声，实际上都是浅尝辄止，如同隔靴搔痒，并未真正关注到问题的核心，只是为了满足当下女性需求而贴上的标签。女性主义批判学者塔尼亚·莫多斯基曾指出，不少作品为了满足女性幻想，话题内容涉及一些女性困境，但却使用简单化的处理方式，无法真正为现实提供有效的参照。这正是当下许多“女性主义”作品的问题所在，打着关注女性的旗号，实则是在为了关心而关心，只是添加一些相关的情节，却不会在根本的剧情结构上深入挖掘和探讨。

究其问题根源，则是资本对女性独立意识的利用。马克思主义学派的女性主义学者们始终认为：“在男性的生育的背后，还听到一个坚实的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的回音”。通过涉及一些女性困境，再找来四个不同性格但外观均十分优质的男性与黄亦玫谈恋爱，同时展现出这些男性身上的问题，《玫瑰的故事》赚足了女性的关注度和讨论，截至2024年6月18日，该剧的收视率已达到2.23%，稳居前两位。更是多次登上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如此迎合女性实际上还是为了经济利益的实现。

类似这样的作品还有很多，年初爆火的《热辣滚烫》便是另一个典型案例。“减肥”“身材”“女导演”都是片方给自己贴上的标签，完美切中了女性群体的喜好。虽不像《玫瑰的故事》贴的是“美女”“爱情”“霸总”“凤凰男”标签，但都是资本赚钱的套路而已，在宣发上强调女性主义，加入当下女性最关注的元素，引发话题讨论度，便可把流量赚满。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女性主义作品？在我看来乃是从根本结构上便从女性困境出发创作，不需要标签式的噱头和宣发，也不一定要有多么引人入胜的情节，却能引人深思的作品。例如《正发生》以一个普通女大学生的视角展现禁止堕胎带给女性的苦难，又如《坠落的审判》通过丈夫自杀，妻子却被当作凶手告上法庭的故事讨论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再如《姐姐妹妹站起来》描述的旧中国不少女性被卖给妓院的遭遇和对自由的追逐。这些作品中的女主都不是所谓的“万人迷”，剧情不一定能比当下许多所谓“女性主义”剧集更吸引人，但却能深入挖掘女性主义内涵，而非仅仅将其作为营销的一个标签，只是贴一下就算大功告成。

当下女性主义意识已在逐渐觉醒，但这绝不能沦为资本的工具，将女性主义当作目标而非手段，才能创作出真正的女性主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