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辉

近日来，一种新式的故事讲述在自媒体平台兴起，以虚拟形象赛马娘“诗歌剧”的独特声线，搭配“不管了”的洗脑口头禅，在自媒体平台上讲述着小众且夸张的个人故事，戏剧性的情节辅以戏谑的讲述形式，迅速成为互联网上一种快速出圈的视频形式，大量匿名账号涌现，吸引用户的欣赏关注。虚拟匿名的“曼波”，将生活中难以向大众言说的经历讲述，博得大众一乐，但当其以秘密展露的形式呈现，我们也心照不宣地放弃真实的追问，真假难知的媒介现实充斥在周遭，我们又该如何正视现实世界？

“曼波”的故事讲述往往并不对画面内容进行过多要求，几秒一张的低成本表情包轮放就足以成为故事讲述的背景，“不管了”的洒落话语，极大吸睛，塑造出倾囊相授不加保留的坦白形象。其出圈核心在于故事的新鲜与夸张性，这类短视频往往回顾过去的生活经历，聚焦于校园生活、感情生活、职场生活等具有接近性的故事，极大渲染冲突、矛盾、反差和奇特。

“曼波”讲故事的自媒体账号往往是最新开通的账号，没有粉丝基础、没有熟人窥视、除了故事是自己的，声音、画面、风格全部以流水线式的标准化风格创作。值此讲述风格流行之下，许多小众的声音得以表达，深藏个人内心的“雷人”小故事能够以匿名的方式讲述给更远的人听，分享的声音收到回响，更多的人与讲述者站在同一视角感同身受。于是，讲故事本身成为一种意义。

在现实中疲惫的人们进入互联网，接触着多元性格的个体故事，剥去防备生活的小心翼翼，在声色犬马的信息洪流中寻找激发多巴胺的共振器。当平淡的叙事已经难以达到人们的心灵阈值，跌宕复杂的故事更能满足人们的情绪心理。人们在他者的奇特故事里体验情绪的起伏，喜人之喜，忧人之忧。“曼波”讲故事，恰是以高刺激性的娱乐信息激发在互联网生活中浪迹的娱乐脱敏性人群的感官。但人们享受这份快乐的同时，似乎心照不宣地对于某些话题视而不见——真实。

这些故事没有实名的出处，不得考究。以“曼波”口吻讲述的故事以第一人称先声夺人，让我们何以辨认真假，在自媒体假新闻泛滥的现在，我们应该承认世界的大千繁复，还是将其视作夺人一笑的段子不予追究真实？

在自媒体信息生产极度泛滥的时代，吸引我们的看似是故事讲述被套上了什么样的外衣，更深层次的，是在公共领域深挖个人故事背后的意义。当娱乐成为突出的目的，个人隐私在公共领域被层层展现以至被窥伺，从讲述者到收听者都进入一种情绪共振的冲动。于是，故事选材的价值标准逐渐被冲动蚕食，故事背后的真实被牺牲，用夸张放弃逻辑，用冲突代替推敲，用单面驱逐丰满，唯留吸睛的故事，此时，我们又在呈现什么，突出什么，感动什么，讽刺什么？

故事讲述不应该是一个目无读者、自言自语的。于是，自媒体流行之下，我们越发精通讲故事的技能——贴近读者的，知道读者的阅读喜好。所以现在的故事就讲述成功了吗？自媒体时代生产出的太多内容经不起推敲和考证。文学小说作品是虚构的，通过文学的处理，使其超越了其本身。故事讲述的核心伦理价值所在，即引导读者去追求有价值、有意义的生活。我们不应否认“快乐”不可算做是一种价值，也不能偏见地认为他者的经历是复杂戏剧加工的，但自媒体不似小说有明确的界定，发布在社交信息网络中“我”的口吻，即预设这一故事的真实性。当个人讲述的故事难以辨明真假，戏剧的冲突代入成为生活的现实，故事背后的意义被不明歪曲指向，我们也惨遭故事的围堵。

在个体的生命里，快乐本身就是意义，人们追逐纯粹的幸福，它来自于我们的生活，也产生于媒介信息互动之间，但当娱乐泛化，以至真实、价值乃至道德被舍弃，更多的人挤入到这个赛道，为谋求出圈而牺牲真实，肆意扩大剧情的冲突，将生活情节戏剧化，却仍以第一视角的口吻讲述，在这场信息发布、点击与反馈的循环里，我们已然互为工具。

我们仍然喜欢讲故事、听故事，我们开心、共情、同喜同悲，这是生命彼此共鸣的感动，哪怕故事没有意义，讲故事本身也可以成为一种意义。但我们希望，那弹指间创作的文字或代码组成的语句，不是刻意为了意义而编纂的生命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