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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感随笔丨从韩愈《马说》看人才的权力悖论

来源:红网 作者:黄西蒙 编辑:汪敏星 2025-02-06 16:5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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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西蒙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韩愈《马说》之论,至今常读常新。韩愈撰文之际,正值仕途不顺之时,从权力中心被放逐到边缘地带,自然是不好受的。但他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从个人经历出发,去思考人才与伯乐的问题,去探究更深层的哲理。

如果以概率来看,每个时代出现的天资聪慧、奋发努力的人才比例,数量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残酷的现实却是,在政治不清明、选拔机制不健全的时代,能施展才华和抱负的人才,终究是极少数。更多的人才被埋没在滚滚红尘之中,还有很多人才长期在不匹配的位置上蹉跎岁月,最终在怀才不遇的慨叹中郁郁而终。韩愈面对的环境,就是如此,因此才感叹——“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不是没有人才,而是缺乏伯乐,缺乏合理的人才选拔机制,更没有人才的上升空间。

千百年来,无数不乏远大志向与傲人才华的人,都在韩愈的感喟之中反复打转,纵然被卷入时代的激流,却也很难迎流而上。这固然是很多人命运的无奈,但从政治哲学的维度来看,这绝不仅是个体的遭遇,而是制度的缺陷。

千里马必须经过伯乐赏识才能获得机会——这实际上就是人治的结果。将人才的命运,寄托在个别伯乐身上,而不是一种公平、健康的制度上,就是隔靴搔痒,不可能真正化解人才发展的困境。只要伯乐是掌握话语权的个体,而非一个有公信力的群体,或者一种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制度,就难免有很强的主观判断。这其中既包括主观的情感判断,也包括个人利益导向的偏好。如此一来,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难免走向任人唯亲乃至人身依附的歪路,不论是古代的“清流”还是“奸佞”,在根本的权力关系上,其实都是一样。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对关系极度依赖伯乐的个人道德、素质与眼光,很容易派系化,很难有好结局。

从这个意义上讲,《马说》的政治寓言意味相当浓厚。韩愈的伯乐之思,本质上就是在一个人治的环境里如何实现人才的合理选拔,但他很清楚,不公平的体制不可能让真正的人才脱颖而出,反而会给掌权者滥用权力的机会。在韩愈看来,他和那些饱学之士,可以算是国家的知识精英,而且也自认为在道德上是优异的,这就应该获得相应的政治资源。但在真正的权力场上,知识精英却不得不匍匐在当权者身下,或谄媚之,或跟随之,绝不能去对抗。时间久了,知识精英渐渐地就被同化了,如果像韩愈这样坚持初心本色,那就难免要被放逐,无法在自我期望的高平台上大展拳脚。

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微妙的权力悖论:如果像韩愈这样的知识精英掌握了权力,比如,能影响皇帝决策的权力,或者号令天下读书人的话语权,其本身就已经是官僚体制下的一员,并非独立个体,而是大唐帝国这个强大机器身上的一个零件,需要通过权力才能彰显出个体价值。这就不能不按照其伯乐的要求去做人行事,在古代的伦理中,这就是谨遵“恩公”之道。但是,“恩公”又不能时刻代表民意,不论是唐朝的王公贵族还是掌权大臣,是来自一代代的权力传承,来自此前的“恩公”的提拔与奖掖。没有一个公正合理的选拔规则与制度,就难免造成知识精英沦为权力的附庸,无法真正继续选拔人才,所谓的“伯乐”也只是某些获得既得利益的“人才”口中的“恩公”罢了。

在权力体系之下的人才,到底能不能拥有发展机会,说到底,就不该是掌权者一个人说了算,而应该拥有自下而上的推选机制的支持。“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千里马的困境,岂是缺乏伯乐赏识的问题吗?即便个别幸运的千里马,能遇上伯乐,又能说明什么呢?个例的成功没有任何代表性,只能证明这只是幸存者偏差。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的幸存者偏差,就应该确保权力的来源是民众,是能够受惠于人才发展、享受人才成长之后带来红利的平民百姓。

韩愈有古代儒家士大夫的仁爱之心,有胸怀天下的凌云壮志,却无法参透皇权体制下人才悲剧的根源问题。但他已经模糊地意识到其中的问题,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具备了较好的“问题意识”。这才是《马说》最深层的内涵,也是其超越时代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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