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大伟

春节期间宅家读书，并非总有好的体验，许多书籍、文章写得晦涩难懂。好文章和坏文章的差距当然有多个维度，但总体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好文章都像一杯白开水。

白开水的第一个特点，是不含杂质。白开水式的好文章，语言朴实，多用短句，尽量不让读者看到过于学术、过于官腔的“大词”。这样的文章，如同一位冷静理性的长者在向你娓娓道来一件事情，你读完以后非常自然地就了解了这件事。

那么，那些含有各种杂质的坏文章又是什么样子？有的文章辞藻极其华丽，恨不得写成六朝骈文，但华丽的长袍之下实则空洞无物，各种大词的堆叠其实只是在同一反复，并且造成主题的模糊；有的文章则有着十足的学术腔，作者太为自己本专业内的学术概念而自鸣得意，写出的文章也堆叠了各种抽象的学术词汇，人为抬高了本不必要设置的阅读壁垒，窄化了读者圈；有的文章则有着浓厚的“翻译腔”杂志，西化的长句太多，一句话让人看上半天，才能弄懂句子结构；还有的文章官腔十足，“第一……第二……第三”式句子罗列，如同作报告一般，让人味同嚼蜡。

白开水的第二个特点，是清澈透明。白开水式的好文章一定有着非常清晰的结构，让读者一目了然。写文章，其实跟将军在战场上排兵布阵是一个道理：把适当的词汇，按照适当的顺序，安排在在适当的句子里；把适当的句子，按照适当的顺序，安排在适当的段落里；把适当的段落，按照适当的顺序，排布成一篇适当的文章。此外，这个结构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应做到简短：尽可能把每一段的行数、句数缩减到极致，一个自然段只会讲一件事情，讲下一件事情时一定会另起一段。好文章一般都能做到这些，从而让读者看一遍就懂。

而有些质量一般的文章，就有可能犯一段之内长篇大论、篇幅冗余的错误，从而导致结构混乱，让读者昏昏欲睡。许多成年人写作时会犯这个错误，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他们没有完成写作思维的转换。一般而言，文体可以分为“创意写作”和“说理写作”两大类。小说、戏剧、诗歌等都属于创意写作，也是很多人休闲时愿意阅读的东西；但大部分成年人需要写作的时候，往往写的都是工作报告、年终总结和商业计划书之类，这些属于说理写作。创意写作有时挺欢迎在一个自然段之内长篇大论的（一个典型例子，就是以雨果为代表的法国小说）；但说理写作恰恰相反，更强调一次性快速向读者传递信息的实用性。说理写作和创意写作所需要的思维方式截然不同，如果写作者没有及时切换，就会写出四不像的东西。

白开水的第三个特点，是有益健康。白开水式的好文章会给读者以实实在在的收获。这种收获，其实是来自于好文章的问题意识。这类文章会在开头就或明显或隐晦地抛出一个带问号的问题——一定是带问号。这个问号贯穿全文，全文都在致力于回答这个问号；通过巧妙地解答这个问号，文章像楔子一样，钻下去变得深刻。巴尔扎克说：“文采是来自思想而不是来自辞藻。”诚如斯言。

有些质量一般的文章，可能也会提一个问题，但却不幸地提了一个并不恰当的假问题。所谓的假问题，要么是那些太大、太空泛的“议题”或“主题”，无法聚焦到一个点上，让读者找不到问号，最终写出的只能是一篇“全面而肤浅”的文章。还有的文章提出的问题是现实中的难题，但这类难题太过于琐碎，没有普遍性和代表性，无法引起更多读者的共鸣。

明代诗人谢榛曾经这样形容好的文章：“诵之行云流水，听之金声玉振，观之明霞散绮，讲之独茧抽丝。”好的文章应当如这样的白开水一般，有着单纯清澈、营养可口的小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