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西蒙

最近读到明末清初文人丁耀亢写的《天史》，记录了大量古代帝王将相的惊天大案，将人性之复杂幽暗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读到夏朝历史时，对于太康失国、后羿代夏、寒浞杀羿、少康复国等故事，丁耀亢很清醒地意识到，太康沉迷打猎，不理朝政，东夷部落的首领羿篡夺了王位，但羿后来也不务正业，被寒浞篡位，最终少康消灭了曾经的敌人，才让王位重新回到夏禹一脉。这个过程虽然漫长、复杂，但最终还是正统力量消灭了篡位者，这在古代保守的读书人来看，就是“正义终于战胜邪恶”的故事。

对于安史之乱，丁耀亢痛心疾首，他不仅将安史看成蛮族和叛逆，也认为他们暴虐不仁，如同禽兽。而且，当年唐玄宗对安禄山有恩，安禄山却恩将仇报，更加悖逆古代的儒家伦理。因此，丁耀亢对安禄山之流的鞭挞力度非常大。

在残暴篇中，与历代读书人一样，丁耀亢对秦始皇也没啥好感，直接称他“无道”，并说其暴虐直接导致秦朝二世而亡：“吾读太史公《秦本纪》，乃知秦之积恶深矣。”秦始皇在历代儒家文人眼中，绝非正面人物。考虑到知识分子的感受，历代帝王也很少说秦始皇的好话，以至于明清皇帝设立历代帝王庙祭祀前人时，也从来没把秦始皇放在祭祀名单里。丁耀亢还是“暴秦论”的坚定拥趸，对《史记》中的秦始皇形象，也大加鞭挞，认为秦二世而亡是天数。古人讲究“天人感应”，只有爱惜百姓的皇帝，才能得到上天的眷顾。丁耀亢的想法，与当时多数读书人一样，都认为秦朝的覆灭就源于残暴，这是历史的必然。

与之类似的是，白起在长平之战坑杀赵国四十万战俘，也引起了天怒人怨。白起很快遭到了报应，被秦王赐死。丁耀亢也在书中继续鞭挞白起的恶行。还有，十六国时期的帝王，伦理禁忌就更少了，很多帝王都不太在乎道德约束。比如，对于姚苌这样忘恩负义的历史人物，丁耀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姚苌本来得到前秦天王苻坚的重用，却在淝水之战后背刺苻坚，一代英雄死于小人之手。姚苌虽然建立了后秦政权，却也不得善终。

北宋末年，徽钦二帝奢靡无度，祸国殃民，也被读书人看在眼里。对于宋徽宗大搞花石纲，毫不爱惜民力的骄奢之举，丁耀亢更是特别指出，靖康之耻就是源自宋徽宗，这与《水浒传》点出的“乱自上作”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丁耀亢的点评之所以如此犀利，跟他所处的时代背景和人生际遇是分不开的。他本来出自书香世家，少年时代就很有抱负和才华，但在科举路上十分不顺，屡试不中。人到中年，又赶上明清易代，面对现实，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发愤著书。晚年的丁耀亢双目失明，在七十一岁那年溘然长逝。

丁耀亢对许多历史故事都有自己的点评，可谓精彩的史评，也寄托了他向往光明、鞭挞丑恶的精神，是非常值得品读的。